那时候,全家人都还不知道三爷的媳妇得了绝症。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突然开始,猛然感觉到老太太的脾气越来越差,是个随时都可能点燃的炸药桶。与之前的那个总爱笑,脾气温顺的固有印象判若两人。因为睡眠不好,黑眼圈也越来越重,三爷开玩笑说,老婆儿啊,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直接从熊猫进化成狗熊了。老太太一皱眉,说了声,滚。
三爷事后想起,那大概就是因为癌细胞慢慢扩散,导致得性情大变吧。儿子进医院工作以后,回家晚,后来干脆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二居室,因此便更少回家,躲掉了一劫。而三爷在某一天早晨对老太太说,那个,天热,咱俩分开睡吧。老太太说,好。
暑热之后,过了中秋,院里腾出来几间房,三爷和媳妇商量了一下,不如租出去,这样一来院里热闹些,二来房租能够补贴些家用,儿子刚进医院,薪资都不多,过两年,再一结婚,肯定还需要钱,不得不提早打算。儿子虽然大了,但是在父母眼中还是小孩,父母的一片苦心,儿女可能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明白。
三爷对老太太说,周边的往外出平房的房东太多了,咱这几间房都不大,但是采光还可以,如果能好好再好好粉刷一下,应该能够租个好价钱,而且咱们还可以对房客有所选择,找些安静的,懂事的,这样也不会影响你的睡眠,省着动不动就被吵醒。
三爷就是这样,给自己找点事干,一个是踏实,一个是能暂时耳根子清净一些,只有干活的时候,老太太才不多嘴。因为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对街坊四邻夸耀,我这个老头子,手巧,人勤快,这辈子跟了他,是最大的福分。
那几天,三爷一个人干活,吃得多,睡得好。忽然半夜听到老太太喊,地震了。震感持续不长时间,能听到厨房碗柜里细微的碰撞声。第二天早晨的新闻播报说,只是震级很小的地震,公众不必恐慌。然而从中午开始,街坊四邻都传,说今天晚上会有余震,大家都去大街或者广场上躲避。
三爷对老太太说,晚上咱们也去广场躲躲吧。老太太说,躲个屁,新闻都说没事了,滚。
晚上九点,三爷蹭进里屋,对老太太说,一块儿睡吧。
老太太,没有回头,朝里面挪了挪身子。
这一夜,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睡得好舒服。三爷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笑得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