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已經在牢房裏站了一夜。
他當然是故意被那個小女孩抓的,畢竟有些訊息只有深入黑幫才找得到。
他也做好心理準備必須面對一些過往的熟面孔。
縱使有個人他寧願再也不見。
叮鈴叮鈴的鈴鐺聲從樓梯走下來,太宰治苦笑,當時送他鈴鐺只是怕他在黑幫走丟時方便找人用的,畢竟這黑手黨可不是ㄧ般的兇險,卻沒想到這死心眼的小孩會ㄧ直戴到現在。
「太宰先生,真是好久不見,您倒是變了不少啊。」中島敦用著和過往無異的開朗笑容看著昔日的恩師,猛然湊近。
「您爲什麼要背叛呢?」
「好久不見了,敦君,你也變了不少。」太宰治溫柔的笑著,和以前一樣:「該怎麼說呢,就各方面來說和中也越來越像了,你們這陣子處的好嗎?」
說自己以前的學生和自家原搭檔愈來愈像不是沒理由的,太宰治脫離黑幫的這些年還是默默關注著當初被他撿回來的孩子,沒想到原本善良的徒弟卻變得越來越兇殘,儼然是當年的中原中也。
虎爪忽然從臉旁劃過,嵌進牆壁,在太宰治臉側拉出赭紅色的鮮血,而罪魁禍首帶著無辜的笑容:「請您別把我和那個矮子幹部相提並論好嗎?太宰先生。」
也許當初不該把他帶回來。
太宰治在心裏嘆口氣。
這孩子會變成這樣,也算是自己的罪過吧。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呢,太宰君。」
看見來者,太宰治瞳孔收縮,接著反射性壓下顫抖,臉上強拉出若無其事的笑:「區區一個階下囚還勞煩首領專程探望,看來港口黑手黨的老大還挺悠閒的。」
「因為這名階下囚是太宰君啊。」看著自家組織的背叛者,森鷗外語氣依舊柔和,沒有因為太宰治挖苦的話語而有絲毫不快:「中島君,請你先下去吧,我想跟太宰君敘敘舊。」
「是。」中島敦禮節性的向森鷗外行了禮,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我可不覺得這裡是敘舊的好地方啊,森先生。」太宰治故作鎮定的開口:「話說回來,怎麼沒看到小愛莉絲呢?」再故作鎮定的轉移話題。
「因為這時間是好孩子該睡覺的時間啊。而且......」
「好孩子這時候也該回家了不是嗎。」
森鷗外盯著因為他釋放壓力而瞬間僵住的太宰,緩緩靠近,笑容可掬的說著。
「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玩的很開心呢。」
「可是好孩子不應該在外面玩那麽久沒錯吧。」
「太宰君,是好孩子,對吧。」
「好孩子該回家了,不是嗎?」
森鷗外低語,就像個慈父,ㄧ字ㄧ句卻讓人感到冰冷。
太宰治狼狽的轉開視線。
森鷗外揪住前任部下的頭髮,強迫鳶色的目光對上他的,完全不給ㄧ絲逃避的可能。
「你該明白的。」
「你不適合外面的世界。」
「你只能生活在汙濁中。」
「我說過吧。」
「不需要去嚮往光明。」
「外頭的光,只會讓你暈眩,接著把你灼傷而已。」
「你那些偵探社的夥伴們......」森鷗外滿意的看著他瞬間刷白的臉色。
「要是知道你曾是作惡多端的黑手黨幹部,會露出怎麼樣噁心的表情呢?前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的太宰治君。」
森鷗外觀察著太宰治的反應。
他是把太宰治拉拔長大的老師,也算的上是半個太宰治的監護人,他昔日的部下有什麼弱點做首領的是在清楚不過了。
喜歡著現在的生活又太過於膽小,把這些隱藏在開朗的外表下,珍惜且小心翼翼的度過每一天。
但這樣的日子不可能永遠持續。
就像謊言總有被揭開的一天。
等待他的,只有醜惡的背棄而已。
他最厭惡的黑反而才是對他而言最溫柔的保護色。
而他現在所在的,所謂救人的那一方,也只是美麗的夢境罷了。
總有一天會破碎的虛幻夢境。
「不會的。」然而太宰治卻笑了。
他們是偵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以自己的雙手挖掘真相的偵探。
他們相信的是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正如他信任他們,亦相信那人在最後為他所指的方向。
「喔,是嗎?」森鷗外挑眉。
「而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太宰治直直望向森鷗外,帶著堅定的笑容。
將自己推向另一邊的友人,還有相信自己的同伴們給了他自信的資本。
「這樣啊。」森鷗外卻拉開了充滿惡意的笑容。
「沒事吧,太宰。」中原中也踹斷束縛友人的鎖鏈,擔憂的望著蹲在地上,抱著肩膀的他:「聽說森鷗外來過?」
完全不帶任何一點尊重的直呼上司全名,畢竟中原中也對於只會帶給自家好友傷害的首領只有厭惡與憎惡。
「沒事,只是森先生果然還是有點可怕。」太宰治虛弱的微笑。
不能怪他懦弱,畢竟他既是被現任首領帶大的人也同時是最了解那個總是笑著的男人恐怖之處的人。
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森鷗外當初為了方便操控,從小就在他內心所埋下的恐懼因子而導致的心理陰影。
「沒事了。」中原中也拍拍他的頭,同時嗅到自前搭檔身上傳來,極淡的血味。
「你受傷了。」他扳過太宰治的臉,檢查被獸爪劃過的傷口,動作是和形象不同的溫柔。
「中島用的?」眼神卻閃過一絲不意察覺的冰冷。
「小傷罷了,別跟他動手。」
中原中也翻出醫藥箱,熟練的替太宰治上藥,一舉一動是倔強的沈默。
「中也,」注意到友人的不願意和更加濃烈的殺意,太宰治抓住正在包紮的手,直視對方的雙眼,「答應我,好嗎?」
「嘖。」被注視的人轉過頭,是變相的妥協,天底下能被中原中也如此寬容對待的也只有太宰治一個。
「謝謝你啦,中也。」太宰治欣慰的笑著。
「中也,你們真的不來嗎?我們一起離開。」那個人走的時候,似乎是這麼問的。
出了黑牢,明亮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
在中原中也眼裡,身邊的人就像發散著光芒般的乾淨純粹。
「太宰,你現在開心嗎?」看著愉快哼著歌的友人,他忍不住問到。
「嗯?」
「我是說,待在偵探社你開心嗎?」
「很開心喔,每天都過的很有趣、充實,真的很開心。」
「是嗎,那就好。」
「不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況且太過悠閒的生活不適合我。」
「可是你別忘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中原中也ㄧ定站在你身邊。」
就算與世界為敵。
「怎麼突然問這個?」身旁的人將他自回憶中拉回現實。
「隨便問問而已。」
他壓低帽簷。
在太宰離開時,他和森鷗外做了交易,只要他聽命於港口黑手黨,他就不會對背叛的前幹部出手。
他制衡森鷗外,森鷗外也和他對峙。
僅為了一個人。
而這些,那傢伙不需要知道。
因為他絕對會保護他唯一的朋友。
就像過去,他的朋友也是這樣保護著他。
如此乾淨的他,只有最純粹的陽光才有資格站在他身旁。
而他會替那個人把所有污濁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