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期盼着长大,因为长大就代表着可以不用开每学期都让自己提心吊胆的家长会,不用再受平常生活中父母的责罚,还可以不用再穿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甚至还可以任性地在气头上甩下一句话,我不回来了,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小时候我最大的无奈就是想离家出走,但最后的结果在围着田地走了几圈以后还是选择了乖乖回家。所以每年生日许愿的时候,总有一个愿望不变那就是快点长大,快点离开这个家。
记得最深的一次是我在我们家门口不远的小路上徘徊了四五个小时。事情的起因是煮饭贪玩,把饭煮糊了,然后就被妈妈劈头盖脸地打骂了几句。我当时候真的不知道是憋足了哪股气,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我走还不行哪。然后是头也不回出了家门。一开始壮志凌云似的,不回家就不回家,谁稀罕。可是在口袋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要去哪的情况下,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候的莽撞,犹豫着要不要回家认错,最后还是在冷饿怕的驱使下乖乖地回了家。
但是童年总是不长记性,总是在莽撞和认错中来回穿梭,一遍遍盛气叫嚣着地离家出走,一遍遍又偷偷地回家上床睡觉。内心总是不断祈求时光过得快点,最好一夜醒来自己已是大人模样。
在我初高中的概念中,能快速成为大人模样的就是考上大学,因为上大学意味着我可以不用365天都听父母的唠叨,可以有很多零花钱买我想要买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可以来一场真正的几年离家出走。
为了尝试下一直期待的离家出走是什么味道,所以在大学开学报到是否要人陪同的问题上,我就始终坚持自己一个人去。后来爸爸不放心,在临行的前几天还是托我叔叔买了火车票陪我一起去学校。
在我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未来4年我的耳根身体都完全自由了,天高皇帝远,父母是想管着也没法管了。
那天爸爸把我安顿好,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后,他说他要赶下午回家的火车。在我送他上车的时候,不善表达感情的爸爸回头看了看我说,好好照顾自己,需要什么就打个电话回家,然后转脸上了车。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让我内心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原来这些年来内心一直期盼的离家出走只是一个伪命题,它不过是想吓唬下父母,想要挟父母少给自己一些责骂而已。
现在想想过去的时光,能这样清晰记住的场景并没有多少,而关于父母的可能又会减半。可当时的我们又是多么的希望逃离家庭,逃离父母,逃离父母陪伴的那段时光。
小时候我们对于时间没有概念,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觉得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十年来还是一样的模样,他们好像并不会随着我们的长大而离开。我们期待着时间能过得快点,而他们却希望时间能走的慢一点。
去年回家过年,看到还健在的奶奶已经把自己的遗像照摆在了后墙的桌子上。我怔了一下,奶奶笑着说,以防万一吧,是不是看起来很吓人。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第一次突然觉得原来亲人的阴阳两隔会是那么的毫无征兆。谁也不知道今天的最后一句话是否成了永远的最后一句话,今天的最后一次微笑是否融在了挂在后墙上却永远微笑的黑白照片里。
结果都是注定的,就像人注定会死,只是你不知道何时会出现。所以注定的往往会使我们麻木而且不会让你觉得难过,让你觉得难过的只是它突然的出现。
上周三我外婆去世了。当天晚上我听到爸爸说“你外婆老了”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思绪把我牵到过去的画面中。某个午后我陪她一起晒太阳,某个晚上我搀着她回家,还有去年春节前夕我和姐姐姐夫们一起陪她聊天,她还是总是把我认错成姐姐。
恍惚中我能听到她粗重的一声接着一声的鼻息声,能看到她坐在板凳上两手插在袖中低头打盹的样子,一切都那么自然真实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唯一让我知道不真实的是画面里时间、地点的不连续。这也是我们心无滞碍、流动自如最伟大的地方,可以通达过去未来,亦可以造幻真假。
对于我外婆的去世,我并没有太多悲伤。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我只是在反思,为什么她在的时候,我们没有珍惜,反而一直想要逃离他们的生活圈,或者一直以为未来我们有钱就会有很多时间来陪他们,但是我们却忽略了时光让我们增加资本的时候也让他们增加了白发。子欲养而亲不待,老人要的不是风风光光的走,而是一份温情的陪伴。
我们总说死亡离我们很近,但我们并没有真正的感受到它的近,因为我们还年轻,我们离它还有几十年的光阴,现在我们根本切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那又何谈远近。
只有当我们两鬓白发,腿脚不听使唤,日子开始倒着数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死真的很近,它近到只要几秒,近到只要一个呼吸。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回家过年了,我想好好地陪着父母聊聊天,给奶奶外公买更多的补品,也给他们更多的微笑。
也许当初认为他们的故事是老掉牙土掉渣的,认为他们的人生经验是啰嗦没道理的,不管我之前是怎样的瞧不起,但现在我都会静静地听着。因为未来我能记住的只是每年的那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