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个子不高,长得不俊,可她招人喜欢。
对我所有的朋友都嗤之以鼻的母亲,也独对她表示首肯。
谦和有礼。说话的声音,让人感到被抚慰。并且一笑,嘴角就出现一对小梨涡。
年少时,我希望她成为我将来的嫂子。
相见恨晚,好到不知如何是好时,我们突发奇想,要建一个演唱组合。
加上另一个名叫“面包”的女孩,仨丫头一拍即合。
牛逼的是,我们打算自己创作歌曲。我写歌词,春光谱曲演唱,面包伴舞。
歌词竟然还记得 “海边站着一个少年,暮色拉长他的身影,一阵晚风吹过,拂起他的衣襟,撩起了他的头发……”
没办法,怀春少女,一落笔就是这些玩意。
春光很快谱好了曲,不写,直接哼唱着就出来了。
她带着“作品”去敲团支部老师的门,说明了要组建演唱组的来意,希望得到支持。
我就站在她身后,嗯,也许用“躲在”这个词更恰当。
老师竟然同意,并提供了一台手风琴。而场地,春光决定去街道试试。那个街道的阿姨居然就给了她一把闲置房屋的钥匙。
她执着笃定、令人信服。并且,谁又能对一个女孩好听的声音和真挚的目光说不呢?
上学放学的路上,扯着她走慢点,央求她唱歌给我听。
2012年的暑假,她和哥带领大学生来我的城市举办活动,在付家庄海边。篝火,烧烤,演唱会。
我扎进海里,游到篝火燃起,烤肉飘香时上岸。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找到她,坐在她身边的沙滩椅上。俩人把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一边撸串,一边看台上青春蓬勃的孩子唱歌跳舞。
第一次见到在台上发言的哥。用脚狠碰一下她的脚,妈的好男人都让你糟蹋了。她得意不堪。轮到她献唱,掌声雷动。喝下一口啤酒后,她款款登台,一开口,台下就安静了。
十四五岁的年纪里,春光的出现,不啻诗歌于我。
我们演唱组合的热情在十月燃烧。捱到寒假,北方海岛的凛冬,轻易就熄灭了心头的热焰。
那个街道的破房子实在太冷了,我们跺着脚,哈着气,即使跳舞,也不过是为了取暖罢了。玩了一头午,草草收兵。
面包拎来卡式录音机,放荷东舞曲。她爱跳舞,有些嬉皮的气质,眯缝着小眼睛酷酷的。
并不久远的日后,面包和初恋的男孩结了婚,有了孩子。那年春光和我一同回家乡,刚巧遇见领着女儿在看扭秧歌的面包。
我深刻记得面包见到我们时脸上呈现的落寞神情,落寞到我们不能和她欢喜相拥,必须匆匆离开。
再过几年,我也时常陷在深深的落寞里了。曾在一间寒冷的破屋子里肆意蹦跳歌唱的丫头啊,也终要在人间的各个角落品尝孤独和悲伤了。
我去春光家,拎着数学作业本,在海军家属院外喊她的名字,她的弟弟红着脸给我开门。而她竭尽全力,也没能让我在离开时,弄懂那几道数学题。
她来我家,把我看护得紧紧的文学书籍通通借走。
年轻的夏夜,在招待所门前的广场上,倾吐着无边的遐想,俩丫头把那圈柏油马路,压了一遍又一遍。
多年后,同样是夏天的晚上,离异的我哄睡了孩子,突然思忆起那个遥远的夏夜,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给春光写了一封信。
收到信后,她坐在寝室的地板上哭啊哭啊。面临离婚,新感情尚且动荡,工作,前程又遥远缥缈的她说,本来就难受着,如鲠在喉,被这封信一催化……又说,你这么潦倒了吗?这么张破信纸,要不要我寄本信纸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