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他们在山上有很大的一片果树林,还有十来只的羊跟鱼塘,经常会住在上面的小棚子里看林防盗贼,我爱那里的所有事物。
果树林在夏天的时候会包罗所有虫子的叫声,你不会觉得吵闹,燥热还会被阵阵微风拂走,一种由心而发的舒适感。每天奶奶放羊时,我会在旁边拿着棍子严阵以待,只要有一只逃跑的羊,我就会举起棍子使劲敲在山羊身上,山羊都会痛得摇摇尾巴慢悠悠走开。
我还喜欢跟奶奶去摘柿子,一颗颗柿子会被奶奶从树上打下来,我负责收拾起来,回家后涂上一种我不知道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过几天就可以吃到甜甜的柿子啦。
安谧的夜降临后,除了家里微弱的灯光外,还有头顶璀璨的星空以及穿梭在树林间发光的萤火虫发着亮光。以前的我最喜欢抓萤火虫了,但是自从看着它们在瓶子里从生机勃勃到奄奄一息,我就放弃了这个爱好。
准时到点的时候奶奶会哄我睡觉“孩子孩子快长大,风刮雨打都不怕......”那时候家里没有风扇,她就用木制的扇子倚靠在床边帮我扇风,有时候她都睡觉了我还没睡,我会用手拍一下扇子,停摆的扇子又会继续工作。
有些变化,会令人错不及防。
到了该读书的年龄后,爸爸把我从果树林接走了,我离开爷爷奶奶,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
爸爸在小县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刚创业起步就经常跑东跑西,一整天斗不在家。家里就剩下我和妈妈,还有一个小我3岁的弟弟。
“妈妈”这是时隔许久后的见面,我大声的喊道,有点腼腆,却笑得很开心。
“你怎么变得这么黑呀,头发还这么短,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妈妈的表情就像一根针扎着在我的心房,我不明白那个表情的具体含义,但它确实是一根针。妈妈开门让我进去,我回头一瞥爸爸离开的背影,门被狠狠的关上了。
之前对妈妈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只记得她一头黄色的卷发,脸白胖白胖的,经常穿着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声音。现在再次见到她,是挺符合我的记忆的,但头发更卷,脸更白,高跟鞋的声音更大了。
我身材瘦小,弟弟很喜欢欺负我,刚上幼儿园大班的他力气还很大,每次我都会被他突如其来撞倒在地,有几次还结结实实地撞到玻璃茶桌,我跟妈妈告状,她说小孩子玩游戏而已,我要让着他。
许多次告状无果后,我选择的忍受,可他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直到有一次,弟弟把我从爷爷家带来的袋子撕得粉碎。
我跟弟弟吵了起来,我们互相挥拳,他的牙齿被我打掉一颗,鲜红的血从他嘴巴喷出,漫到衣服上,裤子上,沙发上,地板上。妈妈看到后惊慌失色,抱起流血的弟弟冲出去找楼下的小诊所,还不忘地把站在沙发上神色仓皇的我扯倒在地。
摔倒时我用手撑着,但是双腿还是重重地砸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桌上的水果被我连累撒了一地。我抬头,妈妈抱着弟弟脚不点地地飞奔,门都没有关。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把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你还护着她……”妈妈在客厅跟爸爸吵着。
我躲在房间里双手发抖,撕碎的袋子碎渣我用另一个塑料袋包起来,这个袋子是从爷爷家带过来的,在爷爷家每次跟奶奶去摘柿子都是拿这个袋子去装,奶奶还说过这个袋子很结实,这也是我从爷爷家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唯一的东西。
初三的时候,我第一次来大姨妈。白色的校裤红红的一大片,同学们就像看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看着我,我羞愧难当,咬着嘴唇眼泪掉下来。
老师把妈妈叫来学校接我,她一脸的礼貌,身体端庄地坐着仔细听着老师的教诲,我在角落用妈妈带过来的外套微微遮挡着尴尬
。回家的路上,我跟在妈妈身后。“这种事就是自己懂的,哪里还需要教啊,笨就是笨,当初……”妈妈刺耳的声音不断抛向身后的我。
晚餐桌上,妈妈当着爸爸弟弟的面调侃今天的事情,爸爸阻止无力的叹息,弟弟幸灾乐祸的嘲笑,我躲在房间里向隅而泣。一堵墙的距离就像隔了千万重山。
后来我会待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吃饭的时候我会等他们都吃完后再出去,一整天不喝水就是为了不出去上厕所。
感冒时,我会等他们都睡午觉,自己再出来悄悄的泡感冒药喝,有一次因为感冒实在太难受可他们还在外面,我生吃感冒药,后来上吐下泻好久。
我也曾跑回爷爷家,每周省点钱,三四周就可以去一次爷爷家,每每跟奶奶通电话,听到奶奶慈祥的声音,眼泪会止不住地掉,我会假装信号不好挂掉,等情绪稳定后再回拨过去。我变得沉默,变得敏感,变得小心翼翼。
所有的情绪都隐入时间里,被消磨与流逝。
高二那年,我的爷爷去世了,我的奶奶也因病长期住院,精神状态不太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看她,她问我是谁,我说是她孙女,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然后滔滔不绝地说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情。笑得多开心啊,眼睛眯成缝,干瘦的手在空中舞动,记忆中的画面就在她眼前。
我跑去医院少人的走廊抱头大哭,偶尔经过的路人眼神麻木地看下我后匆匆走过。视线被鳞光的眼泪阻挡变模糊,我回想起那个盛夏的夜晚,奶奶轻轻拍着我的胸口唱到:“孩子孩子快长大,风刮雨打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