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本文为2001年之旧作，改毕于2002年，虽勉力为之，然当时见识必定浅薄幼稚，疏误之处难免，此番依原貌推出，以作怀想旧事之意，聊以自慰自鉴，如有不妥，尚乞方家批评指正。 ——笔者
之五 登临泰山
结束青岛旅游是从午后告别金海湾开始的，当车队走出市区时，大家不禁纷纷回头捕捉最后映入眼帘的一点青岛建筑和大海的影子，这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说出早已堵在心口的一句话：青岛，我还会再来的！然而青岛的影子终于在大家流连的目光中渐渐消逝了，导游小姐又开始提议唱歌、讲故事的话音打破了车厢里片刻的沉静。刘小姐率先用英文演唱了电影《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捉调并不是多准，却赢得了大家激情呼应的热烈掌声，随后又唱了一首日文歌曲，大意是：春天来了……尽管大家听不太懂，车厢里的气氛却空前活跃起来。下一位大胆登台演唱的是省城的马晓燕女士，大家一致的评价是小马活泼漂亮，素质高且很有气质，总能把一首首歌曲演唱得调准腔圆、婉转悠扬而惹人艳羡不已。其他朋友们也不甘示弱跃跃欲试，分别以各自的拿手“绝活”博得了大家的笑声与喝彩……一路上，我们就是靠了这样的自娱自乐，既增进了朋友之间的感情沟通，又消减了旅途的疲劳，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因而从青岛到泰安足足半天的里程也并未觉得太长。
进入泰安市时，导游开始介绍泰安的地理环境和人文历史：泰安地处鲁中地区，正好在山东省“一山、一水、一圣人”旅游热线的中间，是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对外开放旅游城市。著名的泰山1987年被联合国列为“世界自然文化遗产”，每年接待前来观光旅游的中外宾客近千万人次。这里历史悠久，文化发达，早在5000年以前这里的人民就创造了闻名中外的“大汶口文化”。“五岳之尊”泰山，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吸引着历代帝王及文人墨客来泰山游览朝拜。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到清朝康熙、乾隆，曾有七十二位帝王前来泰山封阐祭祀，孔子、司马迁、李白、杜甫等名人雅士也慕名来泰山吟咏题刻，留下了众多的文物古迹，被誉为东方露天的历史文化宝库和艺术博物馆。至今保存完整的古代建筑群有岱庙、普照寺、碧霞祠等二十多处，历代帝王、名人刻石2000多块。
在导游滔滔不绝的介绍中,车辆已穿过繁华的中心街市，人们纷纷从街道两边的建筑群落中寻找关于历史名城与名山的文化遗迹，然而那些属于历史的痕迹却偏偏消隐于城市的发展中了，古城泰安以其现代文明和蓬荜生辉吐纳着流水般的中外游客。我们在离闹市不远的裕隆大酒店停车下榻，这是一座十几层高的仿古建筑，到处流露着一些古色古香的气派。由于阴天的缘故，天黑得早了点，果然在进餐时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开扇的窗棂上，带来缕缕凉爽的气息。本来晚餐后准备就近逛逛夜市，碍于雨势渐增只好作罢，大家分别在楼下买了登山的布鞋，便在时缓时急的雨声中回客房歇息了。明早就要登泰山了，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早在中学时期读过的《登泰山记》、《雨中登泰山》和《挑山工》等文章情节，便一一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来了，曾经蠢蠢欲动的登山欲望一下子又如旺火般燃烧起来，清代桐城派作家姚鼐和现代作家李健吾先生独特的视觉观点和登山感受使我曾经执着地认为：亲自登临泰山应是我此生必须坚决完成的大事之一，仿佛不到泰山就是人生美中不足，“像是欠下悠久文化一笔债似的”，因而尽管一夜大雨滂沱，也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
22日凌晨5点，大家匆匆吃过早餐乘车朝岱宗坊进发，几分钟后，泰山那雄伟的轮廓就在眼前了。由于天色尚早，空中仍然飘着若有若无的雨丝儿，所以泰山的风光就更加显出其古老而神奇的美，正如李健吾先生所见：“是烟是雾，我们辨不清，只见灰濛濛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个严实。古老的泰山越发显得崔嵬了。”从山下到山顶，有好几条路，但以中路和西路的景胜为最多，也较为好走。西路从八十年代初就修通了游览公路，这对广大游客特别是老弱者游览泰山很为方便。从中天门侧至山顶望府山修建了空中索道，更是减轻了登山的难度，缩短了上下山的时间，为游客们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服务。我们从西路乘车直达中天门，这样全长9_公里约8000多级台阶的登山路程就只剩一半了。拾阶起步，结伴而上，天色已逐渐亮起来，愈往上攀，山间的景色愈渐分明，但见气象万千，风光无穷：或林荫夹道，峰回路转；或峰峦叠嶂，突兀峻峭；上有白云缭绕，下见泉水淙淙，宛如到了仙境。从中天门起步约有二里多路程稍显平缓，行走起来也比较轻松，大家各自怀着一种尽览名山胜景的豪迈心情，说说笑笑感受着这段被导游称为“快活三里”的环山坡道。导游小姐在前边挥着杏黄旗，边走边给大家介绍各处所见景致的名称来由及相关的传说故事。忽见路旁有一块长形巨石，上刻“斩方剑”三字，导游边讲解边指引大家顿足回望，原来该石正处在一个特殊的地形，向上看，四面环山，只在西南方向形成小口；往下瞧，面临深谷，只见东北有一狭道。山上的云雾沿山谷而下，受下边气流的逆冲，行至“斩方剑”即涡流返折；下边山谷的云雾沿狭道而上，受上边气流的阻挡，行至“斩云剑”也折而复回，因而就形成了此处以下的云彩能够形成雨，此处以上则形不成雨的奇妙现象。听罢介绍，我不禁为自然界的造化所折服，一种对泰山的神秘和神圣之感更加浓厚。走完“快活三里”，迎面是一座别致的小桥，名叫云步桥，全由青色的花岗岩砌成，架于绝壁之上，藏于群松之下，四周云气弥漫，人行桥上如在天间，“云步桥”大概因此得名。桥东有酌泉亭，看题款是清朝光绪年间修造的，亭上刻一楹联：“且依石栏观飞瀑，再渡云桥访爵松”，放眼回望，果然峰峦叠翠，山势险峻，苍松翠柏，浓荫布地，溪流淙淙，清香悦耳，风景十分诱人。再往前行，就到“五松亭”了，著名的五大夫松就在这里。相传，公元前219年，秦始皇登山时，曾在这里的大树下避过雨，由于大树护驾有功，被封为“五大夫”，其实“五大夫”只是秦时官阶爵位的名称，并非五株松，这是后人的误传，尽管现在早已斟误，但作为拥有众多优美传说故事的名胜景点，倒也平添了游客们丰富的联想和观赏情趣。登临此处，可上望十八盘、南天门，下望云步桥，风景秀丽且清幽，难以用文字表述，特别是左边山崖上那株苍翠的古松，亭亭矗立，别具姿态，仿佛是好客的主人或迎客的侍女，老远就伸出长臂，喜迎三江八河的游客，笑送五洲四海的宾朋，休看它岁岁月月久居深山，但却朝朝暮暮耳伴笑声。这便是泰山有名的“望人松”，也叫“迎客松”，那挺拔的风姿，令我们留连赞叹、心弛神往，一些思维活跃的朋友便灵犀一动，拍下一张张手托古松的照片，豪迈之情溢于言表。拍完照的朋友便在对松亭稍事停留歇息，这里是被清乾隆皇帝誉为“岱岳最佳处，对松真绝奇”的观山色、听松涛的对松山赏景处。仰首回望，果真是茫茫松海，层层叠翠，云雾缭绕，时隐时现，堪称奇观，难怪李太白要说“长松入云汉，远望不盈尺”啊！我不禁遐想：要看尽天下的松树，这里大概就是最好的去处罢。
队伍稍事休整，我们开始正式踏上了攀登岱顶的主盘道，腕上的时针指向七点，雨丝儿不知何时已悄悄停了，岚雾渐渐散去，天空已完全放亮，但依然未见日光下泻，天气也并不太热，反倒更加清爽宜人。从对松山的开山到南天门有三个“十八盘”。开山到龙门坊为第一个“十八盘”，即“慢十八盘”；龙门坊到升仙坊为第二个“十八盘”，即“不紧不慢十八盘”；升仙坊再到南天门为第三个“十八盘”，又称“紧十八盘”。据说三个“十八盘”共0.8_公里，石阶1549级，高约400公尺，是登泰山最难走的路段，不愧是“一窍开，达底处，十八盘，盘千步”，为了便利游人攀登，近年来，政府多次拔专款整修了盘道，加宽了石级，增设了休息台和栏杆、扶手等设施,照此说来，如今的盘道已远非昨日之艰难险峻了，却依然令过往游客听者动心、攀者动容。
爬山本来是一个很不错的运动项目，他可以反映人生的修养耐力和进击心态。而登泰山，尽管从始至终都有石阶引路，却的确有“是乐趣也是苦趣，好象有生命以来就在登山似的”感觉。出发前，导游和领队吩咐，每人带两瓶矿泉水，以防热渴，有人却悄悄带了三瓶甚至更多，行至中途却因登山疲累而饱受负重之苦；同在山下出发，途中却因体力差异而走散了，有人因体力稍好兴致也高而跑到了最前边，有人体力稍差惰性又重而落在后边，也有人自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徘徊中游；我们同组的几人开始倒还走在前边，不久却因体力不济而慢了下来，两位女士也开始喊体力亏虚了，但还是一步不停歇地跟在我们身边，小马早上因判断失误穿了牛仔裤，此时早已被汗水浸透绑在身上，可以想象得到他登山迈步的艰难程度，但她依然暗鼓士气不甘示弱地和我们一起丈量着脚下难以计数的石阶，那精神真令我们几个男士自叹弗如，真是再苦再累也羞于启齿了。由于步步紧随，我见身边的两位女士汗湿衣襟、步履艰难，不禁心生怜香惜玉之情，便提出要帮她们提点行李，尽管各自所谓的行李仅仅是一个装有相机、矿泉水、湿毛巾的小背包和手提袋，却在此时可真是四两千钧啊！她们尽管谦让一番，但还是十分信任地将背包、提袋挎到我这个自荐请缨的男人身上。导游小刘跑上来鼓励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山顶了，大家加油啊！”她人瘦体轻，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时而跑在前边，时而退在后面，满山腰跑着给登山队员打气，真是太感动人了。我趁着歇息的空儿仰首望去，只见南天门依然遥遥在上，攀上去的游人一边在那里休息，一边向下边的游人招手加油。愈往上攀，台阶愈立，有时甚至只能侧着脚一步步往上攀登。紧“十八盘”也叫环道，两旁悬崖欲坠，游人多不敢久停。当行人多的时候，真的是“后人见前人脚跟，前人见后人头顶”的情景，象“迭罗汉”一样情态万千。初上时走几十步一休息，后来越上越累，甚至走几步就要休息一下，双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迈不动步子，就是想歇息，但一看到那些赤臂负荷的挑山工行走如磐的步履，刚刚萌生的惰性就被新生的自责赶得无影无踪了。“人比泰山矮哟，志比泰山高；肩挑泰山重哟，一笑泰山小”，挑夫们嘹亮的号子声响彻云霄，我一路听一路想，这不正像人生的许多境界吗？今日的登山难道不是一次很好的人生考验吗？灵魂深处好像有另一个我在高呼：“这就是你的人生啊！”不错，登山是让我看到自己人生的一种绝好的方式，我顿感受益非浅，庆幸自己不虚此行了。
7点40分，我们终于登上了南天门，从中天门到南天门，尽管只有两三公里路程，但登这段路所耗费的力气并不亚于步行二三十公里平地。到了南天门，可以说基本上到了山顶，再向上就是玉皇顶，道路较平坦，行走就不甚困难了。南天门又名“三天门”，是三个“十八盘”的尽处，海拔1500多公尺，南天门是相对北面的“北天门”说的，“三天门”则是对山下的一天门和山中麓的中天门而言。南天门建于元初，上有“摩空阁”，门的两侧有石刻楹联一副，上联是门辟九霄仰步三天胜迹；下联为阶崇万级俯临千峰奇观。我想起幼时民间常说南天门是登天之门，往往雨过天晴便能看到南天门在高空中向人间开放，又有看到南天门开放时手指随意指物便能点化成金的说法，后来随着知识的积累，我才知道那种奇怪的现象叫做海市蜃楼，哪有什么南天门开放，不过是大人教给孩子们的一个神奇的憧憬和幻想罢了。如今亲自登临，倒真的印证了古人“蹬道盘空，朝天有路”的说法了。但不管如何说来，总还留有幼时的神秘感觉，内心深处那种对登上南天门的神圣之感溢于言表。在门前拍照时，我顿感凉风习习，寒气袭人，一路登山沁出的淋漓汗水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不禁想起唐朝大诗仙李太白游泰山诗中“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的名句，好一个山顶清凉胜境。回首俯视山下，但见十八盘道犹如一架千米绳梯由山顶悬至山腰，思来路之艰辛，睹山顶之盛况，无不感到精神焕发，勇气倍增。北宋王安石先生《游褒禅山记》以游山探胜而未能“极夫游之乐”为出发点，说明“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之处，必须有坚决的意志、志向和足够的力量百折不挠方能达到。我环视周围的游客，个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气，一种与“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一样的豪迈之情从心底升起，真的是“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我禁不住给家里拔个电话，想给家里一个惊喜，告诉亲人们我正在南天门和他们通话。此行出来，我预先缴足了手机费，每到一处，就向家里报个平安，一为避免亲人挂念，二来尽可能让他们分享一些我的愉快感受。
8点整，我们从南天门出发，沿天街东北而行，过碧霞祠，览日观峰，赏摩崖碑，拜玉皇顶，从月观峰乘索道缆车达中天门后原路下山。从空中俯览泰山，更是另一番景致和意趣。耳边山风在吹，身畔白云在游，鸟儿啁啾，松涛呼啸，五岳尊者真是气势磅礴，拔地通天，“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满山重重叠叠的石阶和历代名人石刻题录，蔚为壮观，仿佛将游人导入天街仙境，步入悠长古老的历史。林语堂先生说：一个人如果和自然界伟大的东西发生联系，他的身心也会真正变得伟大起来。这使我又不由想起书本上看到的一段话，现转引于此，作者寥寥数语，解了我词穷之围，道出了我心中的感受：
“泰山是一部书/读泰山能读出她的豪气/读出她的精神/泰山是一幅画/看泰山能看出她的气概/看出她的雄伟挺拔/泰山是一曲歌/听泰山能够听出她深沉的呼唤/听出她历史的回音/泰山是民族文化的缩影/是历史的陈列和堆积。”
的确，走近泰山，就象走进历史与今天交织的长河里，走在文化与心灵的交流里，我觉得心中真的有一种豪气，一种责任，那既是历史关照我们的，又是现实赋予我们的，就象这泰山的挑夫一样，奋力攀登我们难得而充满希冀的人生----责任重于泰山。
（未完待续，2001.7---2002.7写于朔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