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跟姐姐弟弟约好了今年父亲节回去陪父亲的,因我先生出差未能成行。然后,再次约在父亲节后的一个周末。恰逢家里的荔枝成熟了,于是我们姐弟仨携家带口回到偏僻的山村摘荔枝。
从镇上回村子的路边长满跟成人一般高的杂草,大有侵占公路之势。沿途经过好几个村庄,却鲜见人影。道路两边都是荒废了的农田,曾经种满庄稼的田园此时杂草丛生。
我成长的小村庄在路的尽头的山脚下,村前那一片承载着我童年玩乐的地方也长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父亲说喷过农药,却不见有效,野草依然繁茂。
回乡下摘荔枝,最开心的莫过于孩子们。爬到树上,亲手摘下一串串水果,吃起来总是觉得特别的美味;偶尔还能相逢一窝鸟蛋;如果机缘巧合,还能亲眼见证蝉蜕下蝉壳; 正在村里漫步的小鸡们也成了孩子们追逐的对象﹍对于一直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而言,这些都很新奇,很有趣,甚至有些流连忘返。
但对于生于斯的村民们而言,这偏僻的乡村已无法承载生活的现实与残酷。村里的男人要想娶媳妇,至少得在镇上有一套房子,不然只能打光棍。没有人再愿意留在这个交通与生活都不便利的山村,见过外面花花世界的年轻人更甚之。
曾经“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村落,现在荒凉得让人心疼。
村里的原居民,除了父亲偶尔回来打理一下果园,其他人都已移居在外,那怕是在七八公里外的镇上租个狭窄的空间住着也不愿意回到这落寞的山村。长住村里的是到村里租种田地和在河边养鹅的外来的两家人。
父亲说,有人守望着村子也是好的,不然村里就成无人区了。于是,父亲让出果园的一块地给养鹅的人家盖了房子。还把家里盖在鱼塘边上的房子租给种田的人家。后来父母跟这家人成了朋友,也就不再收租金了。平时,父亲居住城里,他们也帮忙照看着父亲的果园和我们的祖屋。
都说真心可以换取真心,虽然偶尔也会真心换来狼子黑心,但多数时候还是会逢着好意的。记得母亲离开时刚好是春节,父亲说落叶要归根。于是,我们从医院把病危的母亲带回乡下。有亲戚说春节逢着白事霉气,没来参加母亲的葬礼。但这一家借住我家房子的外乡人坚持送我母亲一程,也一直帮着我们办理丧事。
沿途经过我曾就读的小学,曾经的操场亦已芳草萋萋。我指着边上的果园对先生说,这果园里有不少果树是我种的。那时,每周都有几节劳动课,而这一片果园就是我读小学那几年由我和我的同学以及校友们在上劳动课时种下的。
我仍记得,我一年级入学时,班上一共有32位同学,到我读完四年级转学到镇上读书时,班上只有不到二十位同学。其他同学并非跟我一样转学了,而是外出打工了。
这管理区一共有十几个乡村。我孩童时一共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而现在,中学没有了,小学也没有了。都说教育改变命运,十几个乡村的一个管理区,连一所小学都没有,又有谁愿意留守着呢。
返程时,我们的车子与两台车子相会,我们只能把车驶进一个小岔道让对方先行。这水泥路还是近几年才修的,听说是政府拨款修的。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修双车道,而是比单车道有余,却双车道不足的这样一条路。
进村的两台车子里一看就都是一家大小。现在的乡村俨然成了年轻人周末休闲的好去处。在城里呆腻了,周末带着孩子回家乡走走,亲近大自然倒也是个不错的乐子。乡下有蓝蓝的天,有白白的云,有没有被污染的空气,可是,这里已人烟稀落。稀零的人与大自然的植物争地盘,而且明显处于劣势。
据统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中国一共消失了超过百万个村庄。而留下的村庄的居民也以空巢老人和留守老人居多。
随着这里的村庄越来越落寞,这里的村民也越来越稀零。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将荒无人烟。随着愈演愈烈的城市化的热潮,很多村庄和它们的名字一起消失了。
都说“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随着村庄消失的还有传统村落的各异风情。
每次回到乡下,见到村前那一片曾经长满绿油油和禾苗的,而今只有杂草田地,我就在想,许多发达国家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刻意保留了农业的生产现场,可在中国到底是什么让村庄片甲不留,农田荒废?
都说城市化是必然的,如果说这是新生前的阵痛,为何这阵痛透着难以言语的酸楚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