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我成了狗狗最喜欢的人(13)
十四
暑假里,我大多时候是在家哄弟弟,那时候弟弟两岁了。姐姐要跟妈妈去棉花田里捉虫。
小孩子最喜欢夏天,男孩子可以去港里钓鱼,女孩子可以穿花裙子,小时候觉得穿上裙子是最漂亮的时刻。几个小朋友一过来玩,我们总喜欢穿着裙子站起来快速转圈。看贴着腿脚的裙子,被转动的旋风鼓吹起来,变成一个小布罩子,感觉很开心!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儿歌。我们总会比较,谁的裙子鼓吹的更大,散得最开。那个最厉害的就特别得意,会收到其他人的掌声和欢呼。
暑假快过完的时候,我们在水泥禾场玩,天气已经有点凉了。傍晚时候,一阵风吹过,杨树上的叶子片片飘落。那些略带黄色的叶子,从树上飘下来,有的落到我们头上,有的落在地上。在微凉的晚风中,我感到秋天即将来了,穿裙子的季节就要过去了,心里非常不舍。在这个全国最中部的省份,在四季分明的江汉平原,一个8岁的孩子初次感受到了季节变换带来的情绪变化。
暑假的最后一星期,最老成的棉花桃子已经绽开了,吐露出洁白的棉花。这个时候老天爷却喜欢在夏天的尾巴上来一场连绵的阴雨,把刚绽放的棉花淋湿,让它们变黄、发霉、变黑。为了在秋雨前抢收一部分棉花,妈妈总会让我们全家上场。我坐在自行车上,弟弟也一起去地里。
到了地里,才发现狗狗也跟着来了。我们身上栓一个蛇皮袋,将袋子口打开。看到绽得很开的棉花,就沿着棉花壳子一把抓起蓬松的棉花,塞进蛇皮袋;那些刚刚张开口的棉花,我先掰开外面的壳子,再把还比较紧实的棉花瓣子揪出来放进袋子里。那时候,我个子还很小,低着头摘棉花的时候,整个人就被棉花苗给遮住了。我的狗狗一会儿跟着我在棉花行子间窜来窜去,一会儿又跑到姐姐那边去,再或者跟在弟弟的身边。我们几个“劳动力”只顾低着头摘棉花,偶尔一抬头,看不大清楚弟弟有没有跟上。唤一声狗狗,它立马窜出来,循着它窜出来的方向,我们就可以看到弟弟了。他喜欢摘几个嫩的棉桃放嘴里咬嚼,有一点甜甜的味道,在他寻找嫩棉桃的当儿没准就离我们有点远了。有狗狗在这里,我们单调重复的劳动有了一点欢乐,弟弟的安全也有了着落。
冬天到来的时候,狗狗已经长大了,我且称它为“二黑”,与它母亲“大黑”区别开来。在它的狗生中,第一看到了雪,一样的小心翼翼,一样的踩出好看的梅花印子。这些都是我已经见过的场景、知道的知识了,它满怀惊喜,我却淡然面对。二黑与它的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到过年的时候它与曾经的大黑一样,肚子变得很胖了。而我对于二黑心里却有隐隐的担忧:二黑跟她母亲长得太像了!
过年前,腊月二十八,我们搬家了,新家与旧家只隔20米。新家是原先公社时期非常高大的仓库瓦房,比起旧家的两间小瓦房,这个显得异常大。初春刚开学几天,二黑生下了三只小狗。一只黑色,它的迷你版;一只黑白相间的花色;还有一只黄色。第二次看到出生的小狗,心里只有开心,已经不再有任何不适了。
小狗狗们刚满月,妈妈就张罗着给小狗们找新的家庭。一天回到家,我如往常一样去逗弄小狗,发现那只小黑狗不见了。我忙问妈妈,是不是把小黑送人了,妈妈说是。不知怎的,对于小狗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我不敢说出口。大人们常说,不好的事情,一旦说出口就会应验。我心里虽然略有不安,还是始终缄口不提自己的想法,希冀着只要我不提起,一切都会安然过去。
第二日,小花狗也不在了,我知道它应该也是去了新的家庭。心中虽感到失落,但我也无法阻止和把握它们的命运。在那个我们一家人时常要喝粥果腹的年代,一只狗尚且要吃残汤剩粥,三四只哪里供养得起呢,一下子养几条狗确实是一种奢侈的妄想。
仅剩下的那只小黄狗,胆子非常小,经常躲在大黑狗身后呜呜叫。我想跟它玩,它总是不断后退,极少与我互动。我心中的失落又添了一层。
在小花狗被送走的第三天我就听到了噩耗,二黑也被毒死了。心中一直隐隐担忧,二黑与大黑长得太像,同样出生于初春,同样生小狗于初春,会不会命运也一样。
我的预感,应验了!
心底异常沉重!
那个春天的傍晚,我独自坐在屋子旁的菜地边上,心底的悲伤化作泪水,无声地流淌着。不再呼号,不再求助,只是一种已经看透死生的感觉。心里生出一种,对贪婪无知、狠毒狡黠的下毒者切齿地憎恨。感到两只狗的命运无可挽回的重复,作为它们的主人我,却无能为力的愧疚和悲哀。
每日回家后,逗弄小黄狗成为了替代二黑的唯一安慰。没有了二黑,小黄狗不能再躲到母亲身后,它便时常钻进柴草堆子,有时候还会钻进杂乱的农具堆。我要找好久才找得到它。看到它如此畏惧,我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倒是给它带来了负担,只好作罢。只是,心里的失落感更强了。
一天早晨,我起来,到厨房准备热一点饭吃,然后上学。我拿一把麦草塞进灶膛准备点燃,手刚伸进去,竟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啊!”我吓得大叫一声,以为碰到了老鼠。“呜呜——”竟然听到了熟悉的小狗叫声。我忙抽出麦草,探头去看,果然是小黄。我把它从灶膛抱出来,它浑身沾满了草木灰,我帮它拍了拍放到一边去。点燃麦草后,它竟然一直坐在柴禾堆子旁边,火光映照着它的小圆眼睛,黑亮亮的,只是它的黑眼睛里面带着一丝胆怯。我想起爹爹(爷爷)说过,这只小黄狗好像比较怕冷,就任由火光映照它吧,它会感觉暖和些。
晚上放学回家,没有看到小黄狗,想到它不喜欢人逗它,我就没有怎么找它。吃了晚饭,我打算给点食物它,盛了饭放在它碗里,呼唤它来吃。它只是“呜呜”叫了两声,我循声去找,却不知道它躲在了哪里。天黑了,屋子太大太空旷,厨房才15瓦的白炽灯勉强让我们能看得到,翻寻东西很是费力。我还要忙着完成作业,就没再去找它。
第二天回家,还是没有看到小黄狗。那两天,刚好是倒春寒,虽未下雪,但是我穿了棉袄的身子还是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小家伙躲在哪里,它那么怕冷,怎么捱过去?呼唤了它十几遍,连“呜呜”两声的回答都没有,我到处翻找,都没有找到,心里不免有点生气。天色已经很晚,依旧未找到,我有点失望地入睡了。
第三天放学回来,我问爹爹有没有看到小黄狗。爹爹指了一下厨房门边背光的位置,我满怀欣喜地奔过去,竟发现小黄僵直地躺在地上。“死了?它怎么死的?哪里发现的?”我发出疑问。
“今天,我在厨房角落放竹床的下面找到的,那里有一些蛇皮袋子,它躲在蛇皮袋子里,可能这两天太冷,它冻死了。”爹爹叹了一口气。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于小狗命运的猜测与担忧也应验了,虽然我一直不敢说出口。那几天,小黑狗被领走的时候我就担心,或许我们家只有黑狗可以活到一岁,也许其他颜色的小狗一岁都活不到,果然还是发生了。
接连两只狗狗的逝去,我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严重的阴影,我甚至不想再养狗。虽然我热爱着它们,但我害怕与它们的分别,害怕死神一次次无情地将它们从我身边夺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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