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2》里,赵医生告诉曲筱绡,每碗面不同的味道,来自不同拉面师傅的手掌角质层。
日本人吃拉面要发出巨大的吸溜声,除了对美味表示尊重外,不排除还有接受拉面师傅角质DNA的庄严感。
在我们宣称中国一个地方菜系就能困住一个外国人,顺便嘲笑英国人只有炸鱼和薯条的时候,完全不会想起,不论什么食物,在进入嘴巴之前,都要经历一次角质层的洗礼。
有的洗礼来自手,而有的,来自脚。
江记酒庄的酿酒师在进入酿造车间前,需要经过严格的清洁和消毒,因为整个酿造过程都是赤脚进行的。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明了筷子,西方人发明了刀叉。似乎在嘴巴和食物间隔上一堆没有温度的东西就是卫生的表现。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用餐步骤和工具上,越繁琐就越接近文明。全人类都有意忽略了制作食物的过程中,人体和食物的接触。
即使在今天,许多米其林大厨依旧不愿意戴手套。对此的解释不外乎,精致的菜肴不仅要用心,还要靠手感。印度人至今还保留着用手吃饭的习惯。
裸露,有时不失为一种坦诚。
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原料高粱还是葡萄。打着光脚酿酒,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仪式。酿酒师必须和古希腊巨人安泰俄斯一样,只有用双脚与大地接触,才能被赋予某种转化的力量。
事实上,和所有没有被现代科技淘汰掉的传统一样,赤脚酿酒在仪式之外具有更多的现实意义。
高粱进入窖池发酵前需要经过高温的蒸煮和摊晾。酿酒师要光脚踩上高粱堆,用一种特别的工具——耙,将高粱推开,晾凉,达到适合微生物生长的温度。高粱刚出甑时的温度极高,无论多么昂贵的鞋子,在高温下都会散发出皮革的味道。
这样酿出的酒可能颇具摇滚感,但在味道上未必容易让人接受。
在酒庄里,“双脚皮实”是一种对经验的赞美,是与“资深”相匹配的荣耀。重庆的冬季气温低不过北方,但寒冷却绝不逊色。
凌晨起,酒庄的师傅就要开始工作,此时离高粱出甑还有一段时间。他们需要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工作一段时间,等待蒸好的高粱。待高粱出甑后不久,他们又要上高粱堆,用最快的速度将高粱推开,以免堆积的高粱过于烂熟。
一双常年经受冷热交替的脚,必定会裹上一层厚茧。
酿酒师的荣耀来自于对温度的忍耐,同时也来自于对温度的掌控。
0.1℃的温差,可能就是一缸好酒和一缸潲水的界线。
对于一个有尊严的酿酒师来说,酿出一缸味道有差的酒是奇耻大辱,他必须对他经手的每一个窖池负责。
(《非凡匠心》,张国立参与酿酒)
事实上,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型酒厂找到赤脚的酿酒师。
尽管有了精准的温度测量仪,有经验的酿酒师依旧会凭借双脚来感知高粱的温度。他们相信自己基因中对于温度的把控,远胜于温度计上的数字。
传统与科技并非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在酿酒这个行当,对于科技的不完全信任来源于对几千年经验的自信。
(古代酿酒场景)
江记酒庄生产的酒,最后被灌装进江小白——一个面向年轻人的品牌。酿酒师的自信却来自千年前,从高粱第一次进入中国大陆,我们的祖先,就开始用双脚感受。
自动化的今天,酿酒这个古老的行业依旧无时无刻不发挥着人的功效。酿酒师们很自信,他们完全有能力站在被AI取代的最后一批职业中。
(摄影作品,酿酒工人)
传说正宗西湖龙井要选美貌少女用口采摘,放在胸前,与香汗交融。显然,今天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少女还在从事采茶工作,但龙井的产量却一年胜过一年。
聪明的重庆人就从来不会追问,涪陵榨菜到底是少女踩出来的,还是奶奶踩出来的。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会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