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零碎的记忆里,零七年的过年味儿因为花姐和河辉的的缺席显得单调多了。
但这只是在我的眼里,在大人们的世界里,新年还是一如往日的热闹。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崭新的对联齐齐贴,鞭炮的声音咚咚响。奶奶和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年夜饭,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一年一度的春晚。我也得到了来自大人的红包,被喜庆气氛笼罩的我,兴致勃勃地依偎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身边,听着他们放松的聊着天儿,看着他们开心的玩着扑克牌。我也喜欢聊天、喜欢玩扑克牌,可我还小,插不了话,也不懂他们游戏的规则。玩着玩着,我就厌倦了。
我也在想啊,本该和我玩牌聊天的人,他们在哪儿呢?
“妈,妈,妈,我们在过年,外地人也过年吗?”
“是,是,是。”他们不厌其烦的玩着牌,机械的回答我。
“那那那那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吃饺子、买新衣服吗?”我可劲地摇着妈妈胳膊,也不厌其烦的问着。
妈妈的牌被我摇乱了,她埋怨我搅了她的局:“哎呦!我的牌啊!妞儿!你去去去,去看电视吧。别在这里搅和大人们啊!”
我失落的走开了,他们让我去玩,可我能去哪里呢?我闷闷不乐地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这张沙发偏离客厅中央,灯光也更暗,似乎四处还有冷风从哪里嗖嗖的钻着。
热闹都是别人的。
这时,爷爷注意到了我孤零零的坐在了那边。他起身对着奶奶爸爸妈妈说:“哎呀不行啦,眼睛花的不行喽,你们玩吧,我去再烧一壶开水热着!”说完后,他向我走过来,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去院子里铲煤块。
小府胡同这边很静,估计大家都在自己的小院里吃着自家的年夜饭。这时,远处传来“砰、砰”的大礼炮声音,还伴随这山那边的回音,更衬得胡同安谧极了。
“别看现在静,等到过会儿就全是炮声啦!我们胡同这边啊,一般没人放那大礼炮,就等零点的一挂鞭。”爷爷铲着煤块跟我说着。
“爷爷,山东那边也在过年吧,你知道热闹不?”我天真的问爷爷。
“只要是中国人,不管在哪里,都在过年呢!花姐肯定也在吃着年夜饭,看着晚会呢!”
爷爷读懂了我的心思。
“走喽,回屋,陪爷爷烧热水喽!”
我和爷爷瑟缩的回到了屋里,烧完热水后,就到了我平常睡觉的时间了,我习惯性的打了哈欠。就在此时,我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妞儿,爷爷困了,快进来睡觉吧!”爷爷在卧室喊我进来。
“噢~来啦!”我从客厅进到了卧室,听话的脱下了衣服,一溜烟钻进刚从冰冷的柜子里拿出的大棉被里,被子像个地窖,我像一只蜗牛,蜷缩在地窖的门口,等到缓过劲来的时候,我把两腿伸直了,两只脚丫子似乎感受到了哪里来的丝丝潮热,再往里伸,脚尖触碰到了一个烫好的热水袋。
哇!可真暖和啊!
爷爷恰好关了灯,他看不到我惊喜的表情了,他直接躺在了我的旁边,乌黑的卧室里,只能看到爷爷的眼睛,爷爷也一定只能看到我的眼睛,我们的瞳孔总有一束相同暗光,在夜里熠熠发亮,所以,爷爷才会读懂我的心思。
“妞儿呀,过了年就要8岁啦!”爷爷长吁一口气,打开了夜谈的话匣子。
“是嘛?那爷爷多大啦?”我好奇的问。
“爷爷就54了呢。”
“爷爷也要长吗?”
“那当然啦,只准你长,不准爷爷长吗?哈哈哈!”爷爷被我的疑问逗笑了。
“那爷爷的爷爷多大啦?”我继续问。
“唔~爷爷的爷爷早就不在世了,好多年前就埋在了在乡下的坟地里。”爷爷的声音沉了下去。
“哦,原来这样啊,那爷爷的爸爸呢?”我追问道。
“爷爷的爸爸几年前去世了,那时候你还小呢,在爷爷怀里抱着,妞儿不记得了吧?”爷爷回忆着。
“那爷爷的妈妈呢?”我继续追问。
“爷爷的妈妈在啊,你忘了吗?现在在你小爷爷家住的老奶奶!”
“哦哦哦,原来老奶奶是爷爷的妈妈啊!”我恍然大悟。
“哈哈,傻妞儿,老奶奶来家那么多次,你才知道啊!”
“爷爷不说,只让我叫老奶奶,我就乖乖地叫了啊!”
爷爷又长吁了一口气。
“这几年,你老奶奶的身体还硬朗呢,过两天就住到我们家啦。”
“爷爷,人为什么会老啊?”
“生离死别,那不是正常的事情嘛?你看你也在一天天成长啊,都是这‘蹭、蹭、蹭’的钟表声音搞得鬼。”爷爷语重心长的说。
“那爷爷也会变老,我也会变老的。这可真难过。”我忧伤的说。
“傻孩子,老天爷是公平的,你想想,老天爷让人人都变老,没亏待了谁,也没便宜谁,老天爷的意思啊,是让你在变老的时候,珍惜时间,你嘴里不是总念课本里学的吗,‘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就是这个意思。”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心里想,我变老可以,但别让爷爷变老啊!别让奶奶爸爸妈妈变老啊!可那时的我,还是不明白,我慢慢地变老了,他们,会以更快的速度变老着。
“爷爷,老天爷不公平!你看,有些人明明更年轻,但看上去更老啊??”我突然又问爷爷。
“唉,老天爷本是公平的,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的人爱恼,有的人爱笑,爱恼的人,总老的快,爱笑的人,老的慢。所以妞儿,要经常笑啊!”
“可是,爷爷,那些难受的时候,妞儿笑不出来。”
“爷爷难受的时候,爷爷也笑不出来,但爷爷会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难过,就大声的哭一场,哭完再笑!”
“哦...妞儿记住了。”我把爷爷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好朋友之间没有永远的相聚,也没有永远的分离,花儿也一定在山那头想着你...”
爷爷的话,正中我怀,我确实想花姐了。
她在那边过年,会过的好吗?
但想着想着,我就困了,爷爷在我耳边一直呢喃着,我听到爷爷一直说“好朋友之间没有永远的相聚,也没有永远的分离,花儿也一定在山那头想着你...”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这次,我睡的那样沉,连震天响的鞭炮都没听到。
于是,07年就在我的梦乡中悄悄的过去了...
我还太小,记不清过年是怎样的热闹,只记得那晚,爷爷陪我说了好长好长的话,我也没记得多少,只记得他教我:人要经常笑,要看的开。
于是,在07年将要过去的最后关头,我又一次见到了花姐,她在我梦里,她就在一胡同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她浅浅的笑着,甘菊的花瓣儿徐徐吹着,还有她衣裳的皂香、裙摆的衣袂飘着。
我笑了,恰在此时,07年过了。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