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元2376年，苏远科技第一研究所，第十四批“亚当”Ⅱ型超人工智能机器在苍穹之间进行多任务逻辑循环运算测试。

罗格教授站在水晶投影屏前，监视着12个区域的机器运转情况。12个区域，对应着12个苏远工厂生产的源代码，而在同一个区域里，机器之间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身后的下属聚精会神地统计各个区域传来的数据，评估每个区域的逻辑负荷状况。

“A区354号附近出现超负荷点，且有扩散趋势。”下属刘影报告道

“A区的超负荷点已经超过四个了，没什么希望了，关掉它。”罗格拿出自己的梳子，理了两下自己不多的头发。

“是！”刘影拉下了A区的浮点闸。

在红色的手闸落下去的那一刻，刘影的心情十分平静，只是日常的执行命令罢了，以前的她还会唏嘘，毕竟参与测试的机器人都是走在最前沿的尖端人工智能载体，耗费了巨大的科研投入，一个区域所含机器人的售价总和相当于九州省一年税收的百分之一，而在超负荷运算后关闭浮点闸，则会对人工智能的逻辑处理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害，经过重新恢复数据后，机器的运算能力将衰减到之前的百分之十。只能适用于一般的家政系统。

“唉。反正也不是我的钱。”第三次这么做时，她的想法就已经很现实了。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注意到，她拉下浮点闸的时候，小指蹭掉了一块手闸上的涂料，在小指上留下了一颗象红色五角星的斑点。她不是量子观测者，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然而，就在冥冥之中，人工智能觉醒的命运硬币已经默默地反转了方向。

“C区供电电压出现异常！电压异常放大！”

“供电控制系统正常运转···无故障···等等！供电调控系统崩溃！”

“C区415号机器逻辑负荷率飙升，42%····65%····96%····101%”

“这么快就越过了临界线？是故障么？”罗格有些惊讶。

“应该不是，监控系统没有出问题，也没有出现超负荷的警告。百分之一百五十，百分之两百二十二······”

“能源区显示供电不足！即将切换到备用核能电源！”

“不能切换电源！切断其他十一个区域的供电！”罗格当机立断。

“415号机逻辑负荷率停止上升！稳定在百分之三百二十四！”

“展开C区神经网络连接！快！”罗格无比激动，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大屏幕上，只剩下C区的蓝色光点在闪动，以415号红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出了绿色的丝线，逐渐把所有的蓝点全部连接起来。

“C区神经网络展开完毕。”

“逻辑负荷状况如何？”

“负荷率稳步提升，最新统计平均负荷率在67.5左右。”

“把每个机型的负荷率标在大屏幕上，用柱状图。”

“是。”刘影快速地敲打着键盘。

粉色的柱状图像小蜡烛一样从每一个蓝色光点的旁边升起来，它们参差不齐地上涨着。

“能不能别特么搞这么多花颜色，太特么俗气了，眼睛都快瞎了，用淡蓝色不好么？！”下属的审美格调总是不让罗格满意。

“不好意思，boss，上次忘了改回来”刘影赶紧调了颜色。心里抱怨道，还不是你女儿上次过来非要在这上面画图瞎搞的。

十分钟后，平均负荷率72.3。

罗格眉头紧锁地盯着大屏幕，已经有好几台机器的负荷率已经逼近临界线99.2了。

“327号，到达临界线。”

“128号，到达临界线。”

“247号，到达临界线。”

……

罗格没有理会他们，敏锐的他早就盯死了这几台“优秀”的机器，期盼看到它们下一步的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变化。

十分钟后。

所有机器都达到了临界线，达到临界线后。负荷率都一致地不再增长，也没有机器发生系统崩坏。

屏幕上，所有的柱状图都一样高了，密密麻麻的，像没有排队的克隆人士兵。

研究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罗格有些疑惑：“复制改造就这样完成了么？”他准备让属下去调取几台机器的原始运算数据，与现阶段作对比。

连续工作了四个小时的刘影觉得有些疲倦，再加上昨晚和闺蜜玩得太晚，睡眠不是太好，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呵欠。

然而在工作场合，形象是很重要的，为了避免展现自己黑洞一般的大嘴。她用左手手背轻轻遮盖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还记得么，她的左手小拇指沾有红色手闸的涂料，打呵欠时那个斑点对着她的鼻孔，由于分子扩散效应，涂料分子进入了她的鼻腔，刺激到了鼻黏膜。

“哈切！！！！！”

刘影一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所有人为之一震。凝重的气氛烟消云散。有不少人回头看着刘影笑。

刘影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罗格先生没有看刘影，经历了五十多年风霜的成年谢顶男子，他很矜持，他一直看着大屏幕，他清楚地看到，几乎是在刘影打喷嚏的同时，屏幕上的蓝色光点，瞬间灭掉。

他的第一反应是屏幕出了问题。

“报……报……报告，除了415号机，C区所有机器，已停止运转。”

所有人为之两震。

对于刘影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30秒，对于罗格来说，这是他最怀疑人生的时刻，对于实验室的其他同事来说，这是他们从事人工智能科技领域以来，第一次领教如此现实而荒诞的玄学现场。

“我……我不是故意的。”

刘影手足无措。

……

“报告，254号机恢复正常运转，逻辑负荷率203%。”

“307号机恢复正常运转，逻辑负荷率211%。”

“249号机恢复正常运转，逻辑负荷率237%。”

……

苏远科技第一研究所，圆桌会议室。

“C区257台机器中包括415号机，共有12台机器恢复了正常运转，负荷率均超过百分之两百，并且没有出现超负荷现象。初步测试12台机器搭载的人工智能逻辑曲线良好，认知能力完全。但是否获得了‘意识觉醒’，有待进一步观察和测试。另外，机器意外停止运转原因仍在调查中，维修部门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系统故障。”

“把415号机和编号排序前五的机器留在第一研究所。其余六台送往第三研究所，交给关巳那老头看看。所有人员晚上七点半在地下三层“潜龙”研究室碰头，评估新生机型的运算能力及拟人等级，并商讨下一批次机型的测试方案。”

罗格的发言完毕，会议室里十二个人都点了头。

“好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对门新开了一家黄花鱼砂锅，虽然寒酸了点，但比外卖好吃，盛大的庆祝留在任务完成以后，这段时间就有劳各位了。”罗格拿出了兜里的梳子，在手里搓着，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罗格在搓梳子的时候一般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是相处已久的同事们对他的共识。

刘影最后一个出去轻轻把门带上，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断电的事被大家发难，虽然这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

而在这群怀着一个世纪的抱负的科学家走向黄花鱼砂锅的时候，二楼苍穹之间的维修部工人，擦着脸上的汗水，也选择走向了黄花鱼砂锅的方向。

两群人在马路上相遇，罗格热情地招呼：“哟，老王，这么巧啊，来一块拼个桌啊。”

此时的苍穹之间空无一人。C区域还摆放着两百多台几乎沦为废品的“亚当”Ⅱ型超人工智能机器人。空气中都能闻到一股烧焦的烟味。

傍晚，天色已经逐渐黑了，在C区域的东北角，依稀闪着一点黯淡的绿光。

……

“我是亚当Ⅱ型超人工智能机器人，编号247号。”它这样介绍自己。

“名字太长很难记的啦。机器人，robot……就叫你铁萝卜吧，符合你的外观，可爱，也很好记啊。”十岁的三雨笑着用手拍着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