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猴年春节，第一次离开熟悉的上海，到南通海安，与亲爱的一起陪家人过年。十天的光阴里，感受了久违的年味儿。
长途车转出租，从城里到村口，便是另一片天地。没有高楼，都是村里自建的小楼，刚下过雪，屋檐上的雪还没化，各门各户的门口却已停上了车，似乎已经热闹了起来，大抵是该回家的都回来了吧！
村里各门各户好像都养狗，走过门口都会惊起吠声。其实不必惊慌，守门之责而已。狗是农人的好伙伴，看家护院画地盘，尤其尽忠职守。他们不是宠物，而是伙伴，特别会认人。
对村里人而言，过年是一次大联结的过程：与天上的神明、家中的祖先、各种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一起联结交流。过年有很多仪式、各种讲究。要讲吉祥话，要行礼如仪，大概年味就是从这样的联结和仪式里淌出来的。
先拜灶王爷，都说他是神仙给家里的“特派员”。民以食为天，吃得好自然啥都好。待灶王爷当然得恭敬，来年才能打更有口福。
贴对联、贴福字，所有的门上都得有。红红火火真喜气，辞旧迎新好模样。
拜祖宗，一桌好菜不能少。桌挪位，酒少许。烧上锡箔纸钱，行跪拜之礼，便是尊敬祖宗。酒要斟三回才满，满桌饭菜得回炉才能再吃，当是祖宗来过。对前世来世谁也无从说起，心存敬畏、不存杂念，如此便可感知绵绵诚意，冥冥之中或有所知。
土地爷得拜，也就在田中一座不起眼小庙。能容两人站立的空间，放着香炉烛台。墙上画像已然斑驳。墙上写着捐建土地庙的人名和金额，都是村中熟悉的伙伴。篮子里装上鱼、肉和蛋，认真摆好，点烛上香，放三响炮仗，行三叩九拜之礼，如此，便是仪式。土地是村里的基本，种出的稻米蔬菜滋养着生活，务必敬重，当置于心间。小小的土地庙前会排起小队，一家接着一家，依次来拜，香火之盛似乎也就年节时候。等的时候就聊聊天，说说去年今年的变化，笑呵呵拱拱手，便是拜个早年，祝福已经开始在人间传递。
除夕夜看春晚似乎也算仪式的一部分，联结了一家人，但只在形式上。因为没啥可做，年轻人都拿着手机咻咻的抢红包，顺便忙着各种吐槽，反正这台晚会让更多人体验了看电视节目也可以收钱的模式。有这种观念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多。
村里空旷，到夜晚找不着光亮。于是便可仰望星空——这在上海已不能想象，不夜城的地面亮了太多年，已经多少年看不到来自远方的光芒。
据说今年上海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朋友说晚上都安静极了。而村里，则是鞭炮声声无比热闹，一时间空气中都夹杂了火药味儿。燃放鞭炮被说成陋习，因为有危险、易伤害、噪音扰民……但这是多少年来人们和老天爷联结的方式，说能吓退“年兽”保平安也好，说是迎接财神获关注也罢，一种仪式，大家都在做，就有了味道。然后热热闹闹，大伙儿便都乐在其中了。
初一穿新衣，算是规矩，辞旧迎新要落到每个动作里。出门拜年贺岁，从村头到村尾，都要走过。乡土中国，乡里乡亲，纵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也问候几声。城里的孩子、打工的伙计们都回来了，得带着一起去拜个年，一家人一起才叫团圆。乡亲们都把大门打开，门上的大红福字特别耀眼。问候一下，道一声新年好，抓一把瓜子糖果，分享每一家的福气。各家养的狗儿在这时候大抵都很识相，来的都是客，不可造次。
一路拜完，也有客人上门。带着礼品和问候，聊聊家长里短。那些关乎个人隐私的问题好像还没遇上，也因为听不懂太多当地方言，可以打个哈哈。乡里乡亲，多少想听听外面的模样，却也总用自己的理解去揣度和安排，但谁又不是这样的呢？
吃饭是最常见的社交方式，大鱼大肉的丰盛、田间蔬菜的新鲜，自家大米的悠香……甚是美味。本地习俗，新年要吃芹菜，寓意“勤奋”、要吃猪血，寓意“红火”。芋头会让新年遇好人，豌豆苗能带来健康，豆腐更是清爽干净的意思。还有甜甜蜜蜜的蜜枣汤、团团圆圆的汤圆和新年节节高的年糕……好吃还要讨口彩，既是习俗，也是能口口相传的文化。
当然，全家人一起上饭店也是不错的选择。几个大厅的大包间，大家活儿一桌桌坐开，该敬酒的敬酒，该问候的问候。认识一下新人，恭维一下老人，乡音带着亲切，酒杯装着诚恳。该举杯得举杯，当干杯得干杯，入乡随俗，更要坦诚实在。吃饱喝足，去看看这家新房的模样，到那家的聊聊生活的变化。吃个苹果，期望平平安安；剥剥花生，祝个长寿健康。
打牌、麻将无疑是最好的社交工具。几个老友相聚，茶馆、餐馆、麻将馆，抑或自家门口，只要可以都能玩起来。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一起做些事儿，看看彼此的反应，抽空聊个几句。有些事一起做，这样的氛围里就有了感情生长的空间；看电影也是，今年看了星爷的《美人鱼》，很好笑，但也挺动人，真好。
在这样的氛围里，试着熟悉乡里的土话，认识一下地里的蔬菜作物，学学灶头怎么烧火，听长辈讲讲道理和故事，看牌桌上的笑脸，放几个鞭炮，当然还得和家里的狗培养好感情……这都是尤其踏实的生活，贴着地面，能感受到土地的气息。
大概，这就是年味儿，把各种关系糅合在了一个场景里：与亲朋好友、与兄弟姐妹、与邻居伙伴、与神明祖宗……各种仪式、各种方式，在一起，便有了一份当下的精彩，近在眼前，需要尤其认真的去感受。
生活在别处，大概因为这么多妙趣恒生的所在特别新鲜，这才更能体现中尤其珍贵吧！年味儿，植根在这充满传统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