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的储物箱被分配在黄克竞和许爱周两座楼间的地下通道内。
这是一个比较便捷的位置,因为她每天在黄克竞的餐厅食过早餐后,便可顺道取了学习材料去到许爱周的教室里学习。
东西走向的通道虽在地下,在其北侧的墙上却有通光的气窗随着走廊延伸,窗外可见树木、嘉道理楼和被切成格子的天空。气窗下是长长一排储物箱——小乔把厚重的材料都存放在这属于她的那只箱子里。当然,另一侧墙壁也没有被闲置,那上面是各类学生社团的招贴橱窗。
8:00 a.m. 的纪念柱
纪念柱就在餐厅前,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在那里了。据说,这柱子是为了纪念一群在一次事件中为救人而死去的学生。但会是什么事件呢?小乔一直以来都很好奇,来学校一年多了,她却还未很认真地了解过。
不由自主地,她踱出餐厅,端详起那红色的柱子来。自底向上,雕塑的是一个个形体扭曲的人形。它们肌肉坍陷,瘦骨嶙峋,表情痛苦而狰狞,宛若被豁去皮肉后铸成一串的干尸。小乔不禁联想起在上海念书时,辅修的解剖课上那些被做了防腐处理的人体和内脏标本来。
小乔眯起眼,略凝神细细遍历起那些扭曲的面孔。他们的表情一致得让人觉得很不自在,似乎...似乎那些个惊恐的目光朝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小乔换了一侧再看那柱子,却发现每个角度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压抑渐渐叫空气噤了声。
她疑惑地抬头看去,看到那柱子的顶端,忽然一惊——
那顶上的人头似乎有些不同!远远的视不清,却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诡谲的笑。
再定睛一看,她霎时头皮发麻怔在了原地——只有它,在所有人头都似乎惊恐地望向她身后某个焦点时,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乔慌忙低下头——是错觉吧?她心想,心跳扑通扑通。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抹去额头的汗珠,眼角扫了一下四周,还好,周围仍然是寻常的熙熙攘攘。她咬了咬失了血色的嘴唇,略带心悸地又抬头瞧了一瞧。别吓自己了,她想。这一瞧,似乎恢复了正常,她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大楼通道里。
8:00a.m.的时空隧道
时空隧道是K大学生给这个通道的代称,它大约有100米长,就像半敞开的长廊,白天的时候还很敞亮。有的时候,松鼠会挂在气窗边的枝头,当你注视它的时候,它也会回头看着你,一脸震惊。每次想到这场面,小乔都不禁莞尔。
小乔的箱子在通道的中后段,挨着对墙的学生会招贴栏。那栏上面最近贴的是学生会主席的半身像,似乎在发表什么申明。
在通道的中部,是一排分配给理学院学生的箱子。小乔有个朋友小胡的箱子便在此。他们经常在这里照面,作息相仿的关系让他们从点头之交逐渐熟络起来。这不,那着粉色外衣猫腰在箱子前的,不就是小胡么?
小乔走过去拍了拍小胡的肩膀开玩笑道:“什么宝贝藏那么深?小心脑袋拔不回来了!”
默不作声,小胡并没搭理她。
小乔皱起眉头,又问:“怎么,心情不好,又失眠了?”
小胡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无神的双眸,深陷的眼窝,一脸的无奈,勉强咧出一个笑。
小乔心想细问不是时候,便说:“晚上一起回去吧,说说你的心事。”随即再拍了拍她,便兀自离开了。
10:00p.m. 后的时光隧道
这天的效率着实不高,小乔忙到晚上10点才告了一个段落。
忽然想起早上的事,她忙发了条语音过去问小胡:Hi,我才结束,你回去了吗?我去箱子那边等你?
收拾好东西,等了一两分钟,见手机仍没有反应,小乔叹了口气,便起身走出许爱周。
这深秋的夜里是有一些凉了。小乔瞟一眼窗外,那被风吹得吱呀摇摆的枝干,向窗里投下挣扎的黑影。小乔不禁一阵哆嗦,裹紧外衣,匆匆走下通道。
放完沉重的参考书,小乔轻轻合上储物箱的门,低头整整衣物后,便想起身准备往黄克竞楼走去。她刚要抬头,突然感到手机一震,上面提示的呼吸灯便一闪一闪亮了起来。她于是顺势向走廊中间看去,粉色的外衣猫腰在储物箱前,嘿,看来小胡还没回去啊,这不也在放东西嘛。
小乔跨上包,起身向小胡走去,一边解锁手机,点开了语音消息,小小的恶作剧,她想给小胡听听她自己的语音。
语音刚播出声来的时候,小乔已经站到小胡身后了,她把扬声器的音量开到最大,一脸坏笑。
语音里的小胡似乎十分疲惫,“Hi, 乔,那么用功啊?”
——整个通道里都响起了小胡的声音,小乔眼前的小胡听到了声响,从储物箱里把脑袋转过来。
——"多谢关心我,确实睡觉不好影响心情呢!"——
这样说,小乔不禁收了收开玩笑的心思,琢磨着一会怎样帮小胡排忧解难。
——“所以呢,我去蒲台岛放风啦,今天露营在外,不会回来,你快自己回去好好歇歇吧...”
语音播送完毕,整个通道内忽然静得可怕。小乔的笑容仿佛僵在了脸上,她保持低头的姿势,盯着手机里的语音短信,脑筋飞速转动,想要从这错乱的情势中找到一丝线索。千算万算,一种不好的感觉渗入了意识,她脊背发凉,冷汗不禁流了出来。
她不敢动身,只感觉到身前的“小胡”已经转了过来,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直勾勾的盯着,就像...就像纪念柱顶端的,那颗人头!
她不敢动作,保持低头的姿势,偷偷去观察眼前那具人形。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骇然地一仰头,霎时惨叫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她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就像早晨在纪念柱上看到的那一张张干尸的脸——
她面对着的那具猫着腰的躯体,此时鞋尖仍旧对着储物箱,而那转过来的,仅仅是脖子以上的部分——那颗头颅!
那颗头颅,诡谲地笑着,嘴巴撕裂至鬓角,而这相貌,哪里是小胡,这不是那最熟悉的——自己的脸!
小乔匆忙转过身去想要从这诡异的氛围中逃离,一抬头,那残存的最后一丝神智也被完全击碎,恐惧彻底怔得她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所有招贴栏里不知何时都贴上了那张学生会主席的半身像,而每一个人像的头颅,都有着小乔的面容!它们撕裂嘴角诡谲地笑着,从100米的通道各处,都齐刷刷地盯着小乔!
而身后渐渐响起了鬼魅般的声音:
你不是,想听我说心事吗?
……
8:00a.m.的时空隧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吃完早餐,绕过餐厅门口的纪念柱,从黄克竞走去许爱周。通道里很明亮。快走到尽头时,我看到小乔穿着一件粉色的外套,猫着腰,在储物箱里找着她的学习材料,学生会长的半身像还躺在招贴栏里没有换掉。
我拍了拍小乔的肩膀,开始向她打起招呼。
……
附:某大学时空隧道传说
原文
港大有条「时光隧道」(指的是由香港大学黄克竞楼通往厉树雄科学馆的走廊),据说如果十点后行经时光隧道,而又遇到同学背着你站着的话,就千万不要跟他打招呼。因为有不少人曾经向那个熟悉的背影打招呼后,当那人回过头来时,会发现他与自己的样子是一样的。
作者注:
实际为黄克竞楼和许爱周科学馆之间的连接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