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查办
不日,官府便来人查办了霓舞霁,锦娘被带走。舞生乐生们都十分诧异而慌张,而我也在等官府对这些姑娘的安排。在等待安排期间,我让大家照常便是。
很快,官府又来人,让我去一趟。见我也要被大家带走,姑娘们都很害怕,纷纷围上来。
官吏说道,“莫要害怕,不是带伊姑娘受罚的,只是商量你们的安置问题。”
她们方安心些。
官府告知我锦娘资产已被罚没,被卖的姑娘已得以施救,霓舞霁楼将被作为官家资产继续经营,如今需要有人来管理霓舞霁,或按期缴纳租款或直接买下霓舞霁。官府可优先给我选择权。
我不知道若我不接管,会由谁来接管霓舞霁,因为对接管人的不确定,我选择自己接管并缴纳租款。
回到霓舞霁,我跟大家交待了情况,也把锦娘的事情告知了她们。她们听完后,议论纷纷,难以平静,但总体还是感到兴奋,毕竟可以继续营生,但没了锦娘压迫她们。
只有晏离默不吭声,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锦娘不在,不知如何自处了?还是锦娘被抓了,其实你也难过,毕竟她养大了你?”
她并不说话,于是,我说道,“你还是可以在这里生活,跟大家一样。大家都是你的姐妹,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与我们说,若是你想念筠梧,我去找她回来陪陪你。”
她只是点头,我于是让大家多多关心她。
因担心她的状况,我只得连日找到筠梧。筠梧听说霓舞霁的变故之后,反而不愿回去,她害怕别人知道她说漏了锦娘的秘密,会有人报复她。
于是我只得只身回到歌舞坊。晏离没见到筠梧,很是失望,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晏离这般,我就只得坐在外头陪着,我生怕她出问题。到了深夜,梓娘见我没有回家,还特意跑来歌舞坊找我,我不想暴露梓娘与我的关系,便借机假意收锦娘做霓舞霁的镖娘,我也顺带再招几个镖娘。
晏离这个状态没法再弹奏营生,可我又不能因此赶她走。于是,我决心供她吃住,让大家多陪着她,免得她出什么状况。但她一整日不出来,我就开始焦心,只得闯进去。
“晏离,你知道吗?你这样不吃不喝,我也不敢吃喝,不敢睡觉。你半分过得不好,我都觉得是我没做好。但我又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从小离开父母,被锦娘收养长大。但锦娘对你如何,我想我所知道的并不全面。我知道的便是你在她身边并不开心,你对她十分恐慌。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我总是让大家多多照顾你,我也会带你出门见见一些友善的姐姐,我就是希望你能开心些。
因为锦娘让一些小姐妹走上了绝路,我只得救这些小姐妹,如果我不这样做,还会有更多的小姐妹下场凄惨。我知道晏离你其实是个很心善的孩子,若不是因为……我也不可能救得了这些小姐妹。
我现在只恨我没法让你相信我,没法让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就更无法知道我该为你做些什么,我只能干干地在这里着急。晏离,你能可怜一下我吗?”
说到这里,我已经不可自抑地哭起来了,整理整理情绪,我又继续说道,“锦娘纵使对你不好,她养育你长大了,未来的日子里,没有锦娘,但是有我们,我们不会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如果你很想念锦娘,我去官府求求,让你和锦娘见见面?”
这个时候晏离也开始哭,但是她在摇头。
我凑到她床前,仰视着她,“你不想见她是不是?晏离,只要你告诉我,你现在想我要怎样,我就尽量去做,好吗?”
“我害怕。”晏离哭着说。
“你害怕什么?”
晏离只是哭,却又不说话了,我于是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别怕,我们都在陪着你,三十多个姐妹都在陪你,别怕。”
她情绪稍微缓解了些,渐渐睡着。
为了让她感觉更温暖安全些,我仍然守在她身旁,轻轻地给她拍背。在这一刻,我有点后悔要揽这一摊子破事。可是,担了她们的舞师,我就没法放下她们不管,担了这个霓舞霁大掌柜,我也不能不管晏离。如同我被动来到这个世界,却不得不赡养母亲,一辈子,都活在责任的牢笼里。
等晏离醒来,她见我仍抱着她,眼里有了些许感动。
“你饿吗?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此刻我已经快二十四个时辰没闭眼了。
她点点头。大概太累,我扒拉不下几口饭。
见她吃完了,我说,“晏离,我连着两天两夜没睡了,我现在很累,我先回家睡觉,我让其他姐妹陪你好不好?”
晏离又有些犹豫。
“那我到这里睡觉,让其他姐妹陪你玩,万一有什么,你叫我起来好不好?”我几乎在央求。
她点点头。
于是我让曦谷带人过来陪她玩,让粲稷顾着歌舞坊的营生,直接在晏离床上睡了。
因晏离片刻不离我,我只得随时带着她,只要她能乖乖吃饭睡觉,我已踏实许多。
晏离说她害怕,难道是像筠梧一样害怕锦娘报复?
我于是小心试探,晏离是不是害怕这个。
但她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
此刻,我内心呼喊杀了我吧,予蕳你娘子要被折磨死了,但想想予蕳此刻也许处境亦很艰难。我要好好与他并肩作战,说好与君相皎洁,与月共澄明呢?
整理好情绪,我又问晏离,“你是不是害怕报复也害怕生活的变动?”
看她的眼神,倒是这么回事。
我抱着她,“不要怕,我们一直在你身边,我们陪你一起去面对生活的好与不好,我们一起好不好?”
她点点头。
如此这般耐心安抚她,晏离渐渐地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至少能像筠梧在的时候那般正常与我们往来了。
而霓舞霁的日子也逐渐恢复往常,除了锦娘在一旁教训我们。
(4)扇父
这次春节归家,我听母亲说,赤彼枝竟然找到了秀峦,幸好表弟与乡邻帮忙,母亲才没有被赤彼枝欺负。
于是,我带了梓娘与我一同骑马去南郡,这回,我不偷偷摸摸,我直接走到赤彼枝家中,他正在榻上睡觉。
我让梓娘把他捆在椅子上,赤彼枝大喊,“你这个不孝女,怎这般对待自己的父亲?”
我不禁笑了起来,“父亲?谁是父亲?你吗?”
他有些愣住,我走过去,直接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梓娘都有点惊讶。
他气不过,但又被梓娘按得死死的。
“挨打的滋味如何?”我停顿了一会,又问,“还记得你以前这么打人的时候吗?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威风,觉得别人挨了打就会怕你?”
我转而又给了他一记耳光,“挨了一次打,没有结束,还有很多次,动不动就要挨打。我今天来打你,明天可能还来打你,以后几十年,我活多久,我就打你多久。这样的生活,你期不期待?”我笑着问他。
他眼睛开始涨红,我又甩了一巴掌,“问你话呢,敢不回答?是不是很气?”
他大骂,“你个不孝女!”
“梓娘,扇他!”
梓娘便扇他。
我继续说道,“别说什么不孝女,你何曾把我当女儿了?你老了,该服输了,别想着再去找我母亲麻烦。不然,今天我只是扇你,明天就指不定你活不活了。你不放过我母亲,无非就是想继续把她当物品一般控制在自己手里,但是你没这个能耐了。”
我拿出一张和离书放到他面前,“只要你签字画押,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一笔钱养老,不然你这把年纪,无依无靠,众叛亲离,以后日子怎么过,你自己掂量。”
正当这时,牧之带人来到我家中。
“花立,莫要家暴!”
“家暴?对,这只是家暴,外人如何插手?”我这话并非针对牧之,而是许多年前,母亲被家暴后非常无助,她带着年纪尚小的我去妇民署求援,而那些妇民署的人便是这般回答我母亲,家暴,我们也管不了。
牧之听我这话,他突然就明白了。
“那怎么保证每月能给我钱?”赤彼枝问。
“不必保证,因为你相信就有,不相信就一定没有。现在你签下这份和离书,你就能拿到我手里这锭银子。再说了,和离书你签不签,我母亲都不可能再成为你手中玩物,我不过花点钱哄母亲开心罢了。往后的养老钱,我会给牧之,你每月去领便是。”
他于是同意签字。
我便叫梓娘停手。
拿了这份和离书,牧之邀请我去他府上坐坐。
“许久未见,你还好吗?”牧之问我。
“多谢兄长挂念,都好。”看着牧之府里不一样了,“兄长当知县了?娶妻生子了?”
“哈哈,是,立儿果然一眼都瞧出来了。”牧之笑笑又说,“眼见你都回来教训赤彼枝了,看来在外不必我这兄长挂念了,在国乐府定然高升了。”
“倒没有在国乐府了,也只是和姐妹们一起混口饭吃。”
“怎么说?”牧之有点听不明白了,望了一眼梓娘,似乎想问点什么又怕不方便。
“这是我夫家人,梓娘。”
牧之一愣,“你,成婚了?”他惊喜笑道,“真的吗?你竟然成婚了?我一直以为……这便好,这便好。”
与牧之继续唠嗑了一会,我请牧之陪我去寻了当年我跳河后救下我的大婶与公子,时隔多年,这恩情总算能登门拜谢了。
因天色已晚,牧之邀我与梓娘留宿一晚,翌日我便与牧之告辞。
回到秀峦,我把和离书给了母亲。母亲很是惊讶,我告诉母亲我打了赤彼枝,打到他签字为止。母亲听了很开心,“打得好,就该让他体验下被打的滋味。”
但是我没有告诉母亲,我给赤彼枝养老钱的事。因为她会不高兴,但是看在他确实为我们母女俩提供过一些生活物资,以及看在阿奶的份上,我给了他每月一些铜钱,但仅仅只够吃饭穿衣。
母亲问梓娘是谁,我说是吉邶认识的好姐妹,陪我一同来回的,身手极好。母亲为了感谢梓娘,一定要给梓娘做饭。
我只得说吉邶还有事等着我处理,不留下吃饭了。母亲便塞了些自己做的腌菜和糯米酒给梓娘。梓娘推辞,我便替梓娘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