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这个名字,算是很陌生了,一直都以为是油桐,直到今年再次开花时才了解到这个名字。
上学,工作都是在外地,一个人漂着,到哪都觉得自己是异乡人,家就成了那个故乡。看到家乡的事物,总会带出来那亲切熟悉的乡情,对于泡桐则更甚。每次出门,骑车或坐车看到路边的泡桐树,总会看一会,直至消失在视野里,要是走路碰上了,停下来抬头看看高度,看看树冠,猜猜树的年纪,小作驻留。
家乡人,给了泡桐一个名字,“桐树”。桐树,听着像一类树木的代称,不出头,朴实,厚道,像极了老家人自黄土里生发出来的脾性,淳朴,有地气。桐树,易种植,不娇艳,成木也快,小时候当了小头头带着班级小分队在村里,穿街转巷宣传义务教育,喊着口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的就是桐树吧。也是因为成木快,老家的桐树特别多,千人之余的小村子,几乎每家门前都有一两棵。小村之间互相离得也不远,到得春夏,从这个村子看另一个村子,你看到的都是一棵棵高大的树冠郁郁葱葱地绿色罩着整个村庄。要是赶上夏天大风雷雨天气,就能看到远处的闪电瞬间照亮的桐树在劲风暴雨中摇摆着,有时看到树叶疯狂的扇动着然后掉落,第二天满地的大叶子被雨水粘在地上,漂在小水洼里。路边常会有经不起那一夜折腾的小桐树,断枝甚至连根拔起倒在路边,挡住公路上的行车。这个时候大人们会找来很粗的绳子绑在树根处,一排人拉着绳子,有的戴着草帽,有的穿着雨衣,黑色,红色,绿色的高筒塑料雨靴,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将倒地的桐树拉到不相干的地方,然后路上的大巴,农用车,小轿车按着喇叭依次通过,大人们点起烟,互相聊起家常,而我们小孩则穿着小雨靴在水里玩耍。
自打有记忆起,家门前的那棵就在那里了,从爷爷那听来,比我大了有个2~3岁的样子,我的胳膊像是也长不过她,总是差那么一点能抱得住。在与我同高的地方,大概1米左右高的地方,有个洋瓷碗口大的凹陷,没有树皮,裸露着伤口,外层周边都拥挤着绕开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撞上了留下的,那时候她一定很疼,流了不少泪。有时我会给涂上泥巴,可能那样她会好一点。
基本上,整个童年都是在她的护佑下度过的。在她下面,爷爷们下棋,打牌,奶奶,妈妈们纳鞋底,我们男孩子们,追逐打闹,女孩子跳皮筋,丢沙包;中午放学到的饭点,搬来凳子坐在树下,或者干脆蹲着,端着大碗面,就着蒜,宽宽的面条被红油辣椒染成了红色,加上西红柿,西葫芦,还有韭菜的卤,伴着知了的叫声,就得呲溜呲溜的吃着才香;在她下面,不知摔了有多少回,才学会了骑自行车;在她下面,夏收时邻里间互相帮忙收碾麦子,结束了主家买来啤酒和冰淇淋慰劳一下来我们;在她下面看过了,《古今大战秦俑情》,《一个都不能少》,《地道战》,《鼠胆龙威》,《英雄本色》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电影;在她下面,也看到了父母有时因为家事争吵,引来邻里劝告解说;在她下面,爷爷第一次给了一张大红票子,奖励我在全校考得了好成绩;也是在她的树枝上,挂上了长长的白纸扎,送走了爷爷。。。
到的高中,我家的那棵,因为农村整改街道,将影响村容建设的所有树木都给砍掉了,各家门前的树也都换成了长得不高观赏树,土层地变成了洋灰面。到的夏天,再也没有了大树荫,洋灰面的广场放大了夏天的燥热,人们也都躲在家里吹着风扇,空调,按着遥控器,一遍一遍的翻找着有趣味的电视频道,寻找着当年的味道。就连以往的雷阵雨也没了劲头似的,怕伤了那不经风雨的观赏树,再也没了往日的狂风大作。
基本上所有人家里的桐树的命运都是被砍伐,作为木材料早先都是作为门窗,家具,还有棺木。随着后来各家里都有了钱,也不用来作门窗和家具了,最后剩下的唯一作用就成了棺材木。很具讽刺意味的是,在日本,如果是某家生了女孩,就会在自家屋前种上一棵桐树,待到女儿出嫁时,刚好用这桐木材打制全套家具作为女儿的送嫁的嫁妆,同样是送人,一个给了桐树重生的机会,而我们关中人则让桐木在黄土中慢慢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