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为何让人痴迷,大概是因恐怖而生刺激吧,越怕越要说,越怕越要看。自小学起就看过各式各样的鬼片,那时候被一个突然的镜头吓得半死,浑身发颤却不舍得离开片刻,女孩子看鬼片最以双手掩面,透过手缝偷偷看,降低恐惧感。
鬼故事人人爱读,你以为今天要讲的是凶悍恶鬼,香艳女鬼,委屈鬼,倒霉鬼吗?不,今天要跟大家聊聊栾保群先生的《扪虱谈鬼录》,让我们一起,从另一个世界的日常生活情景来观察鬼如何吃饭,鬼界风景如何,清明纸币如何能在那边成为货币,诸如此类。
鬼是人发明出来吓人的,《扪虱》,却不是用来吓读者的。书中对鬼的品种、阴间的景致、刑罚等“鬼知识”的介绍,所引用的资料文献之广,所发的侃侃而谈之妙,竟能镇住所有无神论的知识分子。
《扪虱》意不在刺激人,而是为大家呈现一部鬼知识的百科指南。先生一生博览群书,自魏晋以至清代,鬼故事可说信手拈来。他自谦不过拿“边角余料”,“垂老投闲,补缀成衲”。但若非几十年功力,时时留心于此,是不能写这种书的。相比于现在许多人半瓶水也来作论文,《扪虱》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老派风度,令人欣赏。譬如《纸灰飞作白蝴蝶》一篇,说纸钱,先谈何时起源,再论怎样由埋变烧,俨然一篇小小论文,但只以写小文章态度闲闲话出,不动声色。内里还细心留意到许多小问题,好比纸钱与真钱如何换算,怎样才能在阳间偷用纸钱等等,都富有趣味。
封底引周作人《说鬼》一文,知堂说谈鬼是“为了可以了解一点平常不易知道的人情”。中国式的鬼亲切热闹,即使在“那一边”,惦记的也是凡尘俗世,要庇佑子孙啦,不忘讨债啦,或者干脆在阴间也组织起了小家庭,好像阳间的镜像世界。谈鬼亦即谈人,富有阅历的老先生借鬼说人,自然是最合适的。
鬼这种东西不同于西方的魔鬼和灵魂,它不是神,也不是妖怪,是人对生命死亡后的另一种安排。在我们老祖宗的想法里,那不过是要去另一个世界过另外一种日子而已,像是再一次的迁居,路线由阳间路转到了阴间桥,住的是由阳宅变为了阴宅。另外一个地方除了没有白天和阳光之外,同人世间的世界一模一样,同样的市井生活,也有爱恨纠葛,食色性欲,有温柔有善恶,偶尔也会有官司诉讼,会有冤屈不平。
那个世界和我们目前所生活的世界并行不悖,但一般性的规矩总会被有意识无意识地打破,人就会见到鬼了,于是就产生了鬼故事。神鬼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那么究竟有没有呢?按我们现在的说法是没有鬼的,有鬼论就是迷信。古人以神鬼之说作为信仰,引人向善。
鬼的事情无关信仰,民间一面盛传鬼吹灯、鬼索命、鬼打墙的事情,一面则渲染捉鬼的道人、逆鬼的勇士的事迹。正是由于传说中可以畅行两界无阻,从水瓮里探头,从泥土中伸手,人们默认了它们(在想象中)的存在,不必非得下到阎王殿里踏访,活着的时候就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识其面目。
这些故事属于四旧,曾经被批判和禁止,科学继其之后成为了新的迷信,鬼神之说唯有靠边罚站了。介绍一个有趣的单口相声《无鬼论》,说的是一个人在路边上吊死了,本着“死尸不离寸地”的原则,治安官在死者手中插进点燃的香,结果吓昏了路人的故事。路人怕鬼,见到随风飘逸的尸身就瘫;治安官不怕鬼,看见魂飞魄散、落荒而逃的人,反以为是吊死鬼乍尸,伸手拔腿便去擒拿。这一来二去便产生了鬼故事,所谓鬼故事,无非就是人遇见鬼的故事,说的是鬼,讲的还是人。
人创造了鬼,鬼按照人的思维方式而“存在”,在中国历史上,有不少的文人精心编纂了许多好书,其中鬼故事便颇为人们所青睐。例如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纪晓岚先生的《阅微草堂笔记》,还有其他的《幽冥录》、《搜神记》等精彩作品不在少数。人们寄情于鬼,思量鬼的方式,其实就是在思量自己和身边的世界。总而言之,就是人们常说的:“人身后未必是鬼,鬼后面则肯定有人”。
各种刑罚不再是传说,而成了现实,“坐飞机”、“剃鬼头”、“铜皮带扣”多得让人麻木,更多的虐待,即使和阴间各种瘆人酷刑相比,都只是花样上没那么形式化而已。不用上面“禁鬼”,人间到处是鬼,这时人对鬼的兴趣全无,即使有口若莲花的人传播迷信要以“果报”震慑信徒,肯定也没几个人会怕。因为阳世已都是凶残暴虐、自私无耻,地狱再可怕,无非是人间镜像。看,这个时候,谁还会觉得讲鬼说怪的人是鬼话连篇?谁还会打翻香炉推倒神像自诩为神?
先生收集了等十数种鬼的种类和行为方式,这些鬼多是阳间之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纳入到自己身边来的,他们各自为政,像活人一样奔着一个冤仇或一点实惠而来,一旦愿望满足了就飘然而去。
为什么人们要编纂出这样的情节呢?鬼故事永远都是讲给人来听的,或告诉你某些正能量的人生哲理,或起到警世的作用。例如,自尽而亡的人不论生前人品好坏皆不得善果,以此来警惕世人珍爱生命不可轻生。虽说怪力乱神,却也用心良苦。
而现在,人们对于鬼的畏感尚且存在,但也仅局限于怕鬼而已。全民娱乐的年代让一切变得失去了最初的味道,指望着如今的鬼故事来震慑人心引人向善的功用大大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