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狂热而阴郁地读书、写作,我逃掉所有我不喜欢的那些课,将时间用来泡图书馆、写小说、研究k线技术、读索罗斯的传记、揣摩卡尔波普的高深理论。我讨厌数学老师,枯燥乏味的微积分配合他满口难懂的武汉话,更是让我如听天书。我讨厌思想政治老师,他竟然公开在课堂上宣扬“关系就是生产力”这种扭曲三观的论调。我讨厌新来的英语老师,她那副表情好像永远别人欠她十万八万……我也不喜欢和同学相处,他们一个个过早地学会了成人世界的规则。
我和一个叫冰的学妹恋爱,我们相遇于校门口一家租书的小店,当时准备借同一本安妮宝贝的新书。她长长的黑发温暖的笑容,清爽利落的模样瞬间打动了我。我将书让给了她,要她留下QQ,还书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当然是个套路。
周末和假期我去同乡的建筑工地做小工,汗珠滴落在一桶桶泥砂里,手掌磨出一个个老茧和血泡。我见到临近工地上有人被从天而降的钢管捅破肚子,有人从高楼跌下来终生瘫痪。这个城市繁华的享用者们,有谁会记取那些卑微的建设者们曾经付出的血汗?有时听到他们在街头那种一元一首的卡拉OK,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吼那些悲苦的老歌,也曾看到他们和天桥下马路边公园里那些涂着厚厚廉价脂粉的流莺偷偷讨价还价……
我和冰因为借书读书变得熟悉,见面的机会并不多,qq上聊了几次后互留电话,后来开始约会。我已经有能力请冰吃黄陂阿姨的三丁炒饭,山西夫妇的葱油鸡蛋面。冰外表朴素大方,传闻家境很好,但我坚持每次必须由我付账。我对冰说:如果一个男生连吃饭都不愿意为自己喜欢的女生买单,那将来他也不会为她的幸福负责。我不能请你吃烛光西餐,买不起漂亮裙子给你,甚至买一捧不能当饭吃的玫瑰我都嫌浪费,但是,我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我不再跟H借衣衫鞋子,去他的那些虚荣,我要做最真实的自己,我就要以“校园诗人”的名义留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招摇过校。我用502将破皮鞋粘起来,穿着我爸爸年轻时穿过的白衬衣,骑着H送给我的旧单车,载着冰从胭脂山出发,穿过鼓楼洞到阅马场,爬坡冲上大桥,经过黄鹤楼脚下,奔向古琴台,然后原路返回学校……最快的速度一个来回也全然不觉得累。
那个时候,冰坐在我绑了几层纸板和泡沫的后座上,脸靠着我的背,手环着我的腰,夜风中长发飞扬。我感到很幸福,那是实实在在的恋爱的感觉。
但是每当经过我和思思那晚呆过的地点,我都会减慢速度按响车铃。冰很奇怪我的那个举动,她不知道我那么做,是想用铃声确定我自己已经清醒。
我没有对冰讲我和小雨的故事,我希望将这个故事彻底遗忘。
后来单车被偷,我们经常穷逛司门口和武昌江滩。我一直认为我应该请冰看一场电影,也没有实现。
求学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我迫切希望摆脱窘境,更希望扎入广阔的生活里去亲历和见证。
大二下学期开学,我决定离开这个逼仄压抑的校园,只身前去南方。
“我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没有月亮/面包甚至都不够/朋友更少”,海子这首写给梵高的诗影响了我,毛姆的《刀锋》、《月亮和六便士》激励了我。我决心去南方,我的目标不是只挣得六便士,而是五十万人民币。
如果找不到属于我的月光,我就要肆意享用那些和我一样寂寞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