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追风筝的人》,美籍阿富汗作家胡赛尼所作。作者探讨了心灵救赎与宿命轮回的命题,沉重肃穆,高潮迭起的故事情节却如流水般奔涌,加之细腻的心理刻画和情境描写,使所有的人物情感和故事转合都真实而自然,仿佛它曾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
故事整体氛围陈郁,以苏联入侵阿富汗到塔利班掌权后的残暴统治的更迭为背景。阿富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国家概念,它曾经与“苏联”相连,后来听闻“塔利班”,现在称为“基地”。这片土地距离我们太过遥远,对于那里的人们如何生活,我知之甚少。作者用细腻的笔法缓缓描绘了这片土地的苦难画卷。我不禁想,生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要待生命如何重,又要待生命如何轻,才能坚韧地生活。风筝,也曾飘过春暖花开的街道,却逃不过终在罪恶与苦难的上空,供人仰望怀念。那是曾经的祥和与希望。
心灵救赎 为你, 千千万万遍
哈桑总会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阿米尔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父亲」,哈桑会说的第一个词是「阿米尔」。
哈桑是阿米尔家仆人的儿子。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便被社会标签所分割。他是主人,他是仆人;他是普什图,他是哈扎拉;他是逊尼派,他是什叶派。他们从未拥有选择的权利,即使拥有同一位事实上的父亲。
早已注定。
阿米尔崇拜父亲,他的一生最持久的追逐便是父亲的认可,直到父亲的离去;哈桑深爱阿米尔,他的一生最坚实的信念便是忠诚于阿米尔,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了维护阿米尔的住宅被塔利班处死。
二十六年前,在喀布尔街道,两个少年奔跑着,追逐着满天的风筝。在这场风筝大赛中,谁的风筝能摧毁他人的风筝,成为最后的幸存者便是胜利者,而最大的荣耀是追到最后一个被割断的风筝。年少的阿米尔以为,获得这场大赛的荣耀是打开父亲心扉的钥匙。阿米尔的蓝风筝是最后的幸存者,他紧张而雀跃,只为父亲一个认可的眼神。哈桑为了帮阿米尔实现心愿,奋力去追逐那只蓝风筝,如往常一样,他总是知道风筝最后会落在哪里,轻易捕获。但这一次,为了蓝风筝不被坏小子阿塞夫抢走,他以鲜血、创伤和荣誉为代价,死死握紧风筝,一声不吭,承受着最惨痛的猥亵。那一刻,阿米尔正躲在街道的转角,即使听到哈桑奋力反驳对手自己与阿米尔是朋友,也并没有受到丝毫激励,心底的懦弱最终将他的灵魂吞噬,他跑开了。
哈桑独自抚平创伤,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如既往地奉献跟随,却不知他的身影和殷切不断加剧着阿米尔内心的煎熬。
愧疚转化成一种莫名仇恨,阿米尔急需哈桑离开自己的世界。他把钱和手表藏在哈桑床垫下,以此栽赃哈桑犯了父亲最为仇恨的盗窃。这是年少时的哈桑最后一次捍卫阿米尔的荣誉,他承认。看着哈桑离开自己的视野,阿米尔以为结束了一切,却不知他已为自己编织了一张罪恶的罗网,将禁锢他的余生。
苏联入侵,阿米尔与父亲被迫移居美国。随着新生活的开始,往事渐渐淡去,却会自行爬上来。一封老朋友的来信让阿米尔再次面对多年前的罪恶。此时的他成为美国知名作家,衣食无忧,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位美丽善良的妻子。犹豫再三,他终于踏上返乡的旅途,回到塔利班统治下的喀布尔。
这是阿米尔的心灵救赎之路,也是一场宿命与轮回的博弈。
宿命与轮回 我体无完肤, 但心病已愈, 终于痊愈
父亲在阿米尔人生的追逐中占据了最重要的部分。当阿米尔得知,哈桑是父亲与仆人妻子的私生子,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时,他的内心一度崩塌,他崇拜的父亲由于身份、地位和荣誉,从未公布哈桑的身份。年少的困惑终于明朗:为什么父亲曾反复强调,自己与哈桑吃同一人的奶长大,便已经在血缘上建立了兄弟的联系;为什么父亲每年都记得哈桑的生日,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为什么当哈桑因自己的诬陷离开时,一向坚强而极度厌恶「盗窃」的父亲眼中充满泪水,甚至卑微地哀求挽留哈桑父子。
原来,一切都有所起。
在这部小说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宿命与轮回的力量,如此震撼,心有戚戚。
年少时的哈桑为了保护阿米尔,在与坏小子阿塞夫的对峙中,曾威胁用弹弓将其打成独眼,他的眉心冒汗,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放我们走」。这是哈桑付出代价的伏笔。
二十六年后,阿米尔为了寻回哈桑的儿子索拉博,再次与阿塞夫对峙,此时的坏小子蜕变为塔利班爪牙,曾经哈桑遭遇过的侮辱如命运般降临在索拉博幼小的身躯。
带回索拉博的代价是完成年少时曾被哈桑阻断的那场对峙后的争斗,在阿米尔即将失去意志时,微弱而有力的声音传来「不要再打他了」。是索拉博,举着弹弓,如当年他的父亲一样,对阿塞夫说,不要伤害阿米尔。如此相似!让人感到阵阵心痛。不同的是,索拉博拉下弹弓,在阿塞夫血涌的惊呼声中,与阿米尔终得逃离。
阿米尔头破血流,却肆意大笑,当肋骨一根接一根被打断,上唇开裂位置与幼时哈桑兔唇一致时,他的心中畅快至极「我体无完肤,但心病已愈,终于痊愈了」。他曾经多么渴望哈桑的惩罚,如今在又一个轮回中实现,身体痛得如此淋漓,正是一场心灵的救赎。
然而,救赎便是幸福的开始吗?不见得。阿米尔向索拉博「保证」带他回美国,燃起他希望的火焰,却在困难重重中暂且妥协,劝说索拉博留在孤儿院一段时间,他忘了这个孩子曾在孤儿院可怕的经历。绝望的索拉博,选择了自杀,尽管被救回,却陷入了深度自闭。
哈桑,从生命的起点到终点,千千万万遍只为阿米尔。宿命与轮回,阿米尔成为索拉博的守护者,只有交付无期限的爱与等待,才可能唤回他的天性。也许,那时会是幸福的开始。
自问 友谊和爱, 从来都不是万能的解药
我曾一度愤慨阿米尔当年的懦弱与自私,残忍地伤害忠实善良的哈桑。然而拷问自己,如果我是年少时的阿米尔,面对哈桑当时的境遇,是否会义无返顾地冲出去维护他。我不敢说,我一定会。懦弱和恐惧,与生俱来,无从逃匿。有时候,我们可能不敢细细追究,自己行为选择最本质的动机,害怕看到再无粉饰下,不堪的自我。
我们指责阿米尔的懦弱逃避,却容易忽略「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是没有内疚感的」,愧疚如影随形,正是因为他真真实实地看到了自我不堪的一面,不堪与良知的对抗成为阿米尔一生的梦魇。
友谊和爱,是在艰难中由弱变强的柔韧者还是在权衡利弊中土崩瓦解的懦弱者。是否有人敢说:我从未辜负过任何一段纯粹的友谊。也许友谊和爱,从来都不是万能的解药。
喜欢这部小说,它把人性中残酷的一面,缓缓剥开,真实到宛若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一直认为,一部电影,若能顺理成章地触动到内心的某个点,就不会太差;一部小说,若使千万个读者陷入千万种思考,便具有不凡的价值。
《追风筝的人》,便是这样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