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初夏来临,心里惦记的总是栀子花,那让我整个童年都溢满香气的栀子花。那时,最兴奋的事之一就是早早地到学校和小伙伴们互赠栀子花,一起研究怎么插在马尾里最漂亮。后来,童年的玩伴都只剩影子,唯有那一团洁白和香气始终清晰。在生命最初始的状态遇见栀子花,她便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成为我最隐秘亲切的伙伴和永久的惦念。
童年之后,栀子花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很久很久,也许是没见,也许是没注意。直到我工作后的第四年,她又重新进入了我的视野。那是我带的第二届高三学生毕业的时候。毕业典礼上,老师们齐唱《栀子花开》,作为送别。那一次告别,唱着唱着我的声音就哽咽了。撑到典礼结束,我躲回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就像第一次送别学生一样。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曾经经历过而变得“成熟”。从那以后,栀子花在我心中,蒙上了离别的色彩。虽然那个“栀子花开”只是听见,并未看见,但只要听见“栀子花开”,就如同亲见童年那洁白的、芬芳的栀子花。
没想到这个初夏再现“栀子花”。
那天晚饭后,滑着活力板去后山巡山,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随后见到绿树丛中一抹白。我轻轻蹲下,静静看了许久,如同偶遇多年不见的老友,诧异惊喜中又带几分“一定会遇见你”的淡定。很想摘几朵回去,留住她的清香,又怕破坏了那一刻的美丽。于是迅速返回宿舍,拿来手机,拍下那一瞬间的美丽,然后摘了两朵。
返回途中,情不自禁地与遇见的人分享彼时的惊喜。虽然知道他们不一定懂我那时的心情,但是依然将花送给了一脸笑意迎面而来的朋友。两朵分别送给了两个朋友。归来,虽然两手空空,欢喜却并不亚于童年时头上插两朵,手心捧一把的欢喜。
对于心爱的花,我不会独留,也不会空想念,而是一边采撷,一边赠予;一边赠予,一边采撷。不满,也不空。正是满赠、空索两种状态不停地切换,让我时常欣喜满足而又永远充满热情和期待。
那两朵花赠完后,我第三次上山,准备再摘几朵。那时天色已暗,地面略湿,滑至拐弯处的陡坡,心中暗想:这次可能有危险,要不要跳板呢?一个声音跳出来:如果这一次退缩,下一次可能仍然退缩。一瞬间的胆怯,可能会失去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胆大心细就好!几乎每次有怯懦之心时,这个声音都会跳出来。几乎每次,都是这个声音说服了我。于是我屏息纵身下滑。拐弯处,不知是自己心不稳导致滑板倾斜还是地面潮湿、轮子打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趴在地上了。迅速起身,还好,骨头没问题。左膝盖被蹭掉一块皮,右膝盖青了一块。手机和我一起平平地躺在地上,屏碎。
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继续采花,继续滑着活力板返回。之后,左腿瘸了一周,疼。
我以为我会后悔当初的坚持,然而并没有。自始至终,我都无比地平静。我知道,如果那个场景再演一次,我依然会选择纵身一跃。很多时候,失败或者成功的几率可以预测,但更多时候,不可预测。很多状况只有在你行动后才会明晰,尤其是遇到新状况的时候。我相信,那一瞬间的选择是那个场景下最好的选择。就像我第一次跃上活力板,第一次拐弯,第一次下坡。每一个第一次都是在这样克服恐惧的自我暗示中完成的。我不确定,哪一次会成为突破性的第一次,但我确定,如果没有克服恐惧的勇气,就永远不会有突破性的第一次。
这个初夏,芬芳的栀子花下掩盖着血淋淋的伤口。这大概是成人在世间行走的常态。去爱、去追求、去超越、去受伤、去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