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时!快去叫医生!”随即护士解开床上女孩的外套进行按压。医生随后推着抢救车赶到,评估了病情之后面色愈加凝重。“肾上腺素1mg iv,尼可刹米0.375g iv,洛贝林10mg iv,叫麻醉科准备。”接替过护士进行CPR循环。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叫,气氛更紧张,一边的家属泣不成声。
可女孩的世界却不是这样的情形。
“一直以来我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为什么要忍受我。”“因为你在陪伴我啊。”女孩望了望一边正在哭泣的夫妇,是她的父母。
“那你要跟我走吗?现在。”
“等等吧,我再想一想。”
时间倒回2002年,那个时候女孩还很健康。父母长期在外工作,饮食起居都交给年迈的太太照顾。
九岁的她比一般人更沉默,大人都觉得她很懂事。对她太放心却忽略了她撒娇的权利,同时还有健康。
她有一个小本子,是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做的事,歪歪扭扭的字和拼音满满当当写了大半。
刚入秋女孩又感冒了,耳聋的太太没有发现。她已经会每天带着小水壶和手帕去上学,但这一次感冒的特别长,朋友也不和她玩了,叫她鼻涕妞。年幼的她啊还不懂寂寞和失落。女孩好想要有一个小伙伴能陪她玩,希望明天醒来感冒就好了。
“嘿,我又来你这儿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男孩说。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我大名叫上呼吸道感染,小名叫感冒,上次你踢了被子我来过,这次是因为你淋了雨。”
“......”
“我是认真的。”感冒认真的说。
“那......上次你怎么走的?”
“被鼻涕粘走的。”感冒难为情的说。
“这次都两个星期了,你怎么还没被粘走呢?”女孩有些不高兴的质问他。“你被大雨淋了,身体里的骑士细胞还不足以打败我。”感冒耸耸肩。
“怎么样才可以打败你呢?我每天都有喝很多的水。”“那是不够的,你可别指望我会告诉你吃什么药会……”少年急忙捂住了嘴巴。
女孩看着白衣少年耸了耸肩“感冒不好你就不会走吧?”“你不希望我走吗?”少年看着女孩奇怪的说,同时身边又多了几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忘了跟你说,我的家族十分庞大,如果我不走其他人也会在你身体里扎根,到时候,你会受尽折磨的。”
女孩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讶。天空中有星星点点的东西落下来,然后迅速又长成白衣少年的模样,而身边的少年又迅速的长大变换着不同的颜色。也有的不停被吸附在一个褐色的球体上,或者直接被一个大嘴巴给吃掉了。吓得她掉下了浮游垫子。
朦朦胧胧中睁开眼,身边太太正在给她敷额头,看来是发烧了,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回来了。”身边男孩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那是你身体里护卫,褐色的叫白细胞,大嘴巴叫吞噬。瞧把你吓得。”女孩仰着红彤彤的小脸,继续看着周围的‘血腥’场面,简直太神奇了。
少年不停的消散又被代替,间间断断的两人又聊了好久,女孩觉得这里可比和小朋友一起玩泥巴有趣多了。
她开始偷偷地少穿衣服,偷偷地把药藏起来,为了能和他多玩一会小少年不喜欢的她都不碰,像一个坏孩子。
少年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吸收她身体的营养,慢慢的她连看喜欢的动画片都没有力气了。她再也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不能帮太太干活,因为上课总是瞌睡,老师也再没有给过她小红花。
年迈的太太十分自责,常常喘着粗气带着她去医院。医生拿着小铁块在她的胸前后背听来听去,吃药打针做雾化,而她的病却总反复不停。父母也偶尔从外地赶回来看她,留下一些钱又连夜赶回去。这是爸爸妈妈,她好像明白又不明白。
身体像在水里往下沉,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是太太,不是,是妈妈?透过水的呼唤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她听得不太真切。少年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更深处游去。小电视机一样的机器发出的声音也终于散去。她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少年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廓规律地一鼓一鼓不停歇,是白衣的医者还没有放弃。
“BP75/49mmHg,血氧饱和度72%,吸痰准备,甲强龙针40mgiv,CPR换人。”“吸痰再次准备,甲强龙40mg iv。”白衣的医者在她的床边不停替换,她觉得抱歉又难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挣开了少年的手。“今天不跟你走了,我还想多留一会。”“氧饱和84%。”“好的吧。”少年双手抱胸只好送她回去。
“BP92/51mmHg,自主呼吸恢复,12:02时抢救成功!”紧张的神情在白衣医者们的脸上稍稍缓和,手上的动作却仍未减速。妈妈和太太陪在她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医生把父亲叫到谈话室。是一开始的呼吸道感染没有的处理妥当,慢慢发展导致现在严重的心肺疾病,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
父亲听医生说了很多很多。这些年为了赚钱把年幼的女儿扔给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孩子的成长怎么能缺少父母的陪伴呢!父亲心里明白归根结底是自己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如今再多的钱都没有用了。
女孩和少年像初识那样静静的并排坐着,不同是少年变得强壮又高大。“其实我想要上大学,想要学吉他,想要恋爱呢。”“可是你要和我永远呆在一起了,当初我告诉过你,你会垮的。”
“因为生病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感受到了我所想要的关爱和照顾。”女孩哽咽着“可是怎么办啊,我已经不能和他们去游乐场,不能在他们的目送下去上学去结婚了呢,也不能和他们一起老去。”她猛地哭出声来。
少年望着冲出来的白细胞一拳把他打偏了“我看过实在太多了,人们总是在生病以后才珍惜身体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生命珍惜爱,我不懂为什么好好的时候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总以为来得及来得及,往往下一秒就在后悔。”顿了顿“而现在,对不起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生根了。”少年站起来像一棵参天大树,与枯竭的肺成了鲜明对比。“过不了多久,你身体里的营养都会为我所用,我还是会带你走。”女孩躺在病床上浑身的管子,心电监护呼吸机微泵的滴滴声此起彼伏。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女孩轻轻抽泣,少年轻而易举的把一口咬在他身上的吞噬弹开了。“这是我的选择,我一定会跟你走。”然后跳下了浮游垫子。
“醒了醒了,快!快!孩子醒了。”母亲一直守在一旁,满目泪痕,“怎么样乖乖,能不能听见妈妈说话?”
妈妈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女孩似乎使不上力气连张口都很难,浑身酸痛。身上的纵横着各色的线她尝试着活动四肢,却动弹不得,喉咙里也感觉十分的不舒服。耳朵里一声嗡,外面的声音就都消失了,妈妈的呼唤声,机器的滴滴声,天花板上的灯飞速地旋转……
女孩时而昏睡时而又醒来如此反复着,持续发着烧,生命体征也并不稳定。她断断续续的醒来重复说着什么。母亲只听到几个词。
“妈妈我现在太难过了,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多好,我就可以跟小少年说我有一个都是爱的家。在你们和小少年之间拉扯着,可最终谁都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我只是步伐更快一些。如果我真的要走了,不要为难医生,让我安静的走吧。我不想要这些机器了,像一个章鱼怪物。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捐了我还有用的器官,留下更多一时贪玩的小伙伴们。我已经不怕痛了。真的。”
母亲的眼泪快要流不出来了。她舍不得她痛也舍不得她走,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啊她的心都要碎了。女孩渐渐已经吃不进任何东西每天靠瓶子里的营养液维持着生命,为她擦拭身体的时候都能触碰到她越发突出的肋骨。
父亲最终依照她所愿去登记了《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把副本放在了女孩的床头。他们日日陪伴不敢离去,夜夜不能寐守着她,这些日子仿佛过了几十年那么长,两鬓在瞬间就白了。尽管如此,少年还是来接她了。
“医生和护士姐姐们还要好一顿忙呢。”她轻轻说道。
手术室的半空中,女孩的身体竟然开出花来,五彩缤纷亮丽鲜艳的往外冒,医护人员在花朵里一如既往的忙碌和严肃。手术结束的时候,所有人围着女孩的遗体鞠下深深一恭致。白衣们不知道,女孩在他们身后鞠了更深更深更深的一躬。
多少个日夜,白衣的温柔她都牢牢记得啊,她有多抱歉为他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他们为她去除病痛,而她却伸手擦不去他们的汗水。还好以后不会再麻烦他们了。
再见了。
女孩身体上的机器都一一撤走了,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父亲搀扶着愈加苍老的太太从护士手中接过推床,母亲捂着心口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泣不成声。少年捂住她的眼睛,但她已经看到了。
“你说人死了以后怎么还会心痛呢。”少年不语。
女孩的葬礼上没有菊花,是金黄的向日葵照亮了整个礼堂,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一个双眼蒙着纱布的姑娘正在家人的搀扶下对着女孩的遗像行礼。
“因为是天使啊,会去天堂呢。”少年站在那姑娘的身边说。
望得前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