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空气凝结起来,泛着阴冷。树只呆立着,不作声响。一弯银月凄然挂在天边,惹出一地暗影。这是刚从家返城的第一个夜晚,寂静、寒冷。
参加工作后,我便过起一年回一次家的日子,但家从不陌生,对我显露着极大的包容。得意也好,失意也罢,她总是张开怀抱,满面笑容的对着我,离她一步之遥,我就不怕跌倒。
回家的第三个晚上,我终于整理好心绪,夜幕笼罩下,村子的南头黑如墨染,即便月光照耀下,那里也不显示任何轮廓。稍走近些,才能发现,满地是麦苗,这片麦地的一侧,下雨是河,无雨便是沟。沟旁长着一棵细而高的树,树下埋着的,是我的童年。怔怔地立在树旁,我仿佛看到它猛地抖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抬头朝我笑着,告诉我新年运势“旺”。
大年三十,我在家午睡时,有人开门进来,把我喊醒,我悠悠地张开眼,那人却是我童年玩伴。算下来,与他有十多年没有过交谈了。又跟他去了另一玩伴家,儿时,我们三个最要好,上学放学都一起,假期里写作业也常在一家支了桌子写。三人坐定,泡了茶水,上了瓜子,便唏嘘起往事来,得知小学一同学已不在了,说是得了一种严重的病,终未能治好。记得那时我们都在村东头上小学,她从小皮肤白净,面容大方。下课玩耍,有时我还会与她耍逗,她脾性好,爱笑,从不恼,气不过时才过来打你两下,嘟着嘴说不与你玩了,及至下次下课,你再逗她,她又笑了。年前忆往事想起她,料想早结婚成家了,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结局。人生的短促与悲苦,我全然理解,但真实里面对同龄人的逝去,却丝毫不能释怀。那是一段回忆的尘封,再也没有了续集来开启。
返城的日子一天天迫近,心想着今年竟未见雪。不料离家前一天,天空便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我连忙跑到院子里,让雪往身上落,欣喜着:往年回家,本来就是要下雪的。
至当日傍晚,思虑着明天如何去市里坐车,到屋外看时,雪已停了,地上不见白。风止月瞑间,墙外的红灯笼愈发明亮,街上孩童嬉闹声悄然隐去,空气变得静好,仿若慈祥的长者在提醒你,夜深了。
时光是公正而残酷的,屋脊补残云这样惬意的日子,注定要过得快。转眼间,又该离家了,坐在北上的火车上,我总觉得自己昨天才刚回的家。
城市里,车站人群熙熙攘攘,大包小包望不到头。而道路上,却空空荡荡,车流也小了许多,两侧路灯悠悠地放着光,我第一次感觉到,城市的马路确是很宽。
到了屋里,天已黑了。开了灯,外面愈加黑暗。隔了窗去找寻,明月还在,只是无精打采,瘦成一弯月牙,照不出些许透亮。这小小的空间里,我总觉得满溢着什么东西,让人时而发慌,时而走到窗边,望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