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家乡的一个小朋友出嫁。
我与家人驱车赶回去已是中午。按照习俗,姑娘出门后,中午的饭也就开始了。我正好赶上了开饭的时间进的胡同。
走过两三个大门,都是熟识的乡人,热情除了脸上的笑容,还有嘴里的招呼:正是吃饭的时候呢!
大约是第三个或第四个大门口,忽然站起了一个身影:“平平,你回来了呢!快快吃饭,刚好是饭点。茜茜,快快出来,老师回来了!”
我一定,啊,眼前的这个热情的男子,是童年时一直相跟的玩伴——郭红兵!个子比原先高了不少,原先瘦瘦的身板也发福出了凸凸的肚子。他眉眼间的笑还在,他爽朗的声还在,可是,可是,他的鬓间的白发竟那么的显眼了,还有他的眼角的皱纹怎么就那么深了呢?
我知道我脸上的笑是最最真实的笑容,可是,我除了一句“红兵,你今天在家?”就词穷得无语了。我的脑际间只剩下了那句——红兵,你等等我。
郭红兵,男,年龄长我一岁。小的时候,我们家住在东面,院势高一些;他们家住在一堵院墙之隔的西面,院势低一些。每当想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就会站在院子的西北角,朝着他们家的方向,扯开嗓子喊:红兵——,他就会很快出现在我们家的大门外。不过这样的时候不是很多,因为附近年龄相仿的人中,女孩子只有我一个,他们男孩子经常嫌弃我跑得不够快不愿带我一起去。所以,有些时候,我不得不和常去外地出差的爷爷要一些男孩子喜欢玩的枪之类的玩具,以此换得和他们一起玩的机会。
那个时候的西阁口外面还没有现在那么多的房子和人家,那里只有一片小树林。我紧紧地跟着他们,疯狂地跑着跟着他们打仗哪怕我根本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反正也没有人打我,我只要一个人疯跑就好了;有的时候他们也掏鸟窝,掏下来的多是麻雀,烤着吃的时候我是不敢沾边的;我喜欢跟着他们吃烤红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红薯,用泥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放在架起的火堆里,等香味出透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很香很香的;据说,红兵还用这样的方法烤过老鼠,我可是没有见过;不过这样烤出来的玉米还是蛮香的。更多的时候,红兵会用手里的泥变化出一些各式各样的形状的东西来,惟妙惟肖的,惹得童年的我羡慕得他不行不行的!
后来,因为车祸的原因,我离开村子离开家离开小伙伴们大约有两年左右的时间。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都上学了,小学一年级。那个时候,我着了魔一样地想和原先的小伙伴们一起。老师说,试一试吧,能跟上课就跟着上二年级,不行就留级。我就又和红兵在一个班了。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有了一些女孩子的玩伴。可是,上学路上,红兵总是像我原先跟着他一样的跟着我,因为小学的那个坡太长了也太陡了,那个时候没有水泥路,全是石头瓦块的,很不好走。一开始,我拄的是双拐,红兵就会帮我提提书包拿拿东西什么的;三年级以后我拄成了单拐,红兵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跟着我。我们就一直保持着互相叫着上学的好习惯,方式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我在院子的西北角,他在院子的东北角,彼此那么大声地喊一声对方的名字,就会有一个奶奶的应和声,随后,就是我们彼此的应和声。
红兵有个奶奶,他的奶奶还有着一双罕见的“小脚”,我们以特征代整体跟着大人的教导喊他奶奶“小脚儿奶奶”;红兵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看大的,据说,他妈妈生下他不够几十天就走了,到底多少天我给忘了。我也是跟着奶奶长的,一是因为我身体不便的缘故,二来我妈妈那时在上临时班。
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小孩子调皮地从坡上“居绿(一声)”下来一趟又一趟,小学的那个坡就更是不能走人了。这个时候,红兵就和我的卫士一样小心翼翼地护卫着我,一步一步地往下移或一步一步地往上蹭,奶奶即便来送我也是只能顾得了她自己了。这个时候,红兵是可以紧紧扶住我的胳膊或拉住我的手的,同学们往往在这个时候就忘记我们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在这时起哄的。
记得有一天夜里,奶奶睁开眼睛一看,外面的月光明亮亮的,就慌神了,以为叫误了我上学。那时,我们农村的学校要天不亮就起床上早自习的。就一边叫我起床一边咕哝红兵忘了叫我。我虽然不相信红兵会忘了叫我,可还是跟着奶奶一起踏上了上学的路。我们很快就到达了学校的大门口——红红的庙门紧关着——我们的小学校就是在这所庙里。奶奶说,难不成我们还来早了?等等吧。等来等去的,没有一个人影。奶奶慌了,说我们娘俩这是半夜来这庙门口干什么来了,快回吧。回到家一问当兵探亲回家的姑父,才半夜两点多。我也不顾奶奶的惊吓,赶紧脱衣服又睡下了。早上,红兵果然没有忘记叫我上学。
后来大一些了,学校评什么“孟飞(一个救火的小英雄)式学生”,不记得为什么同学们选了我,我心里一直想把这张奖状给了红兵,也一直不敢给,怕他不要,但我心里想极了!
上中学以后,我俩不在一个班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竟半路辍学了。而我,一直坚持在求学的路上。我们渐渐地失去了联系。偶尔回家,会知道他凭借着一手漂亮的泥塑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后来,他干的装修公司好像也蛮好的。娶了个漂亮的媳妇,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后来,又听说他买上了单元楼。后来,他的女儿正好在我教的班里,很有数的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我在2015年的六月初十这天,见了他。
后来,我知道,红兵于我,就像一弯挂在天边的浅月。他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