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对我姐姐的记忆只持续到我八九岁的时候，我从出生起就和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一起生活。
姐姐只比我大一岁的样子，那种年纪的女孩子活泼得过分。我们俩个整天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混到一块，没日没夜得疯跑。
不过我并不跟她混，是她跟我混。
她的脸上，时隔太久，忘记是左脸还是右脸了，有一大块红色的印记。妈妈说不是胎记，是因为她得了一种病。
有病就得治，要治就省不了钱，有钱才能看医生。
她活不了几年。
医生对爸爸说，爸爸对我们说，我对邻居家的姐姐说。
我和姐姐住在爷爷家，爸爸妈妈都到外地去了，因为他们要挣钱治我姐姐的病。
2.
爷爷家门外是一块十平方米左右的水泥地，高度大概有一米，大人们喜欢直接出门从那跳下去，我们两个从来都是走旁边水泥铺成的阶梯。
邻居家有两个姐姐，姐姐喜欢那个小姐姐，我不喜欢她。我喜欢那个大姐姐，因为她人很好，每次都会给我东西吃，我们在背后给那个小姐姐取了个外号叫“大头”，因为她的脑袋大。
姐姐总是喜欢去邻居家，跑到那个小姐姐面前，很开心得喊她“姐姐”，要和她一起玩。小姐姐不喜欢我姐姐，她的眼睛很少看着她的脸，但她还是会陪她玩，她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我们有时候玩到很晚才回家，刚走上那块水泥地，爷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们不吃饭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是她不肯回家，硬赖在别人那。”我抢先一步进屋，把所有可能让我挨骂的“罪名”都推给姐姐，反正她也不会反驳。她没读书，蠢得很，就算反驳也说不过我。
每次她只会睁着两只大眼睛在我和爷爷身上打转，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孩子你们不管了吗？“
“浪费钱？那你们带走，要是哪天突然升天了，我们两个老人怎么搞得动？”
“那里生活费贵，家里的饭菜就不要钱了吗？”
“两个小孩丢这里，你们有拿过一分钱出来吗？”
……
姐姐又去找邻居家的小姐姐玩了，我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真羡慕她不用上学。
3.
邻居家的姐姐们上学去了，我和村里一些同个班上的小孩子们耍，她每天跟在我们后面，要和我们一起玩。不过我的同学都怕她，说她长得丑。
忘记是哪一天了，一个同学跑到我家喊我去打玻璃珠，我从玩具箱内抓了一把兜袋子里，就跟他出去了。
我们刚下阶梯，我姐姐追了出来，她喊我，要和我们一起去。
“跑啊！”不记得是谁喊的，我们拿出田径赛场上的气势，很快跑到了目的地。
她没有跟过来。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
没有人喊我回家。
水泥地下的那块平地上好像有什么污垢，月光下，直感觉那颜色让人想吐。
爷爷的声音大老远就传出来了，他又在和爸爸他们通电话，进屋后看见姐姐躺在内屋的席子上。这天虽不冷，但她身体不好，奶奶从来不让她睡地上。
“你们确定不回来了？”
“行，行，我今天晚上就上山把她埋了。"
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只觉得我应该过去看看我姐姐，她很少这么安静，不闹着要我陪她玩。
4.
过了一个月，邻居家的小姐姐回来了，她问我我姐姐去哪了。
我说她摔死了。
她的嘴巴张开了一秒钟，又合上了。我后来学了心理学，知道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她看起来很不高兴，没有再理我，和她自己的奶奶聊天去了。
我听见她问她奶奶，“他姐姐死了，他都不会伤心的吗？”
“小孩子嘛，懂什么！”
那个小姐姐不喜欢和我玩，不过她喜欢和我聊天，聊我的姐姐。
我说我爷爷半夜上山把她埋了，她说以后她要为她写个故事，她还要写很多故事。
她特别喜欢给我们讲鬼故事，不过她讲的故事一点都不恐怖，每次只吓到她自己。
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之后她们全家就都搬走了。
我回家的时候，踏上那块水泥地，发现它被雨冲洗得好干净，什么都没有了，今天早上忘记打扫的那堆垃圾也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