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但我知道我是非说不可的。有太多想说的啦,再不说脑壳子都要爆了。
第一天
踏上战场,那是我第一次扛起枪。真他妈重,还带着一股像极了血腥的锈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哪,方圆几十里地上齐刷刷的“咻咻咻”——子弹就跟蝗虫一样,就是那电视上纪录片里的蝗虫一样铺天盖地飞过来。我当时就吓尿啦。不骗您,是真尿喽——不过当时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哇。我就站在那儿,看着身边的战友和敌人跑过来跑过去。也真是好笑,一个人傻子一样站在那,也不开枪,也分不清谁是战友,脑子里一片空白。空气当中混着硝烟、沙子,血腥味硝烟味汗臭味,别提多恶心啦。再然后我就倒下了,左肩膀中了一枪。直挺挺地就倒下了,我敢肯定是自己人打的。不凭什么,就凭直觉。那场面,谁分得清谁哪!
第二天
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好家伙,我躺在一马厩里!肩上的枪伤竟然包扎得干干净净。记不起任何事情,就像在战场上那会儿一样,脑子一片空白。这是哪?谁把我弄过来的?全搞不清啦!我知道那些老奶妈们该怎么说啦,上帝!神迹?我才不信!要有神迹我说就不该有战争,就不该让我站在那儿看子弹飞来飞去,跟一堆蝗虫似的。我以为我是死定了,没想到还让我捡回一条命。要我说,肯定是一个善良的农家女子救的我。嘿嘿准没错!我就在那等着。等到天都黑啦,然后我就睡着了。
第三天
我是被饿醒的。您说奇怪不奇怪,我等了老久,愣是没人来那。我寻思着这儿也没东西吃啊。肩膀还是疼,枪伤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我硬撑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别提我有多怕了,我就怕一开门,砰,我就这么死啦。还好,一开门,只看见一匹老马,拴在木桩子上。哎,我可没猜错,可不是一农家姑娘把我拖到这儿来的嘛。我总算知道为啥这姑娘不那么久都不回来啦,被一枪打死在门前了。血老早凝固了。我哈了口白气,真他们冷啊。救命恩人,面总要见一下吧。我把姑娘身板一翻,咳,不是我老妹嘛!我就说你跟我出来干啥,在老家随便找个谁嫁了多好,非跟着我跑出来,好像这仗还真打得赢似的。你看你老哥像是能保护你的人嘛!我这尊泥菩萨还要靠着你才能过江呢,你跟我跑出来。你跟我跑出来!该!
我一脚踢在门槛上,门槛没踢坏,肩膀上的枪伤又裂啦。不疼!
我把她拖到马厩里,用稻草给她盖了盖。天气太冷啦老妹。
我关上门,该走啦。天气太冷啦。冻得我眼珠子疼。可肚子是真太饿了,走都走不动了。我看看那匹瘦马,好歹还有些肉吧,但我他妈连把刀都没有。还能怎么办那,我朝那匹老马走去,解开绳子……
第四天
老马瘦是瘦,跑起来却也不含糊。这马能活下来大概是因为瘦到连杀它都不值当那颗子弹啦。假设,我只是假设哈,我可不信那神神鬼鬼的;冥王是觉得连杀我都不值当那份力气啦。到地狱我也只是混口饭吃。你问我肩膀还疼不疼,当然疼啦。不过没那么疼啦,疼不出眼泪。那我怎么流眼泪啦?迎风泪能叫泪嘛!天气太他妈冷啦!什么鬼地方鬼天气!早晚死在这儿!
老马一夜就跑到这边界线上,它是累坏啦,但至少它一路上吃的不少。草嘛,遍地都是。我就受罪啦,几十里路,看到的肉只有这老马和我啦。我看我是瘦得跟你一样啦。
我实在不行了。坐在马背上都没力气啦。偏偏老马这时候一下子加速。好家伙,一下就把我摔下来。疼得我快背过气去……我倒抽口凉气,脓啊血啊一个劲儿从弹孔里渗出来。老马感觉到把我给丢了,慢吞吞往回走过来。粘嗒嗒的粗糙的舌头在我脸上蹭啊蹭。
我那时真就要闭眼去啦,但就那时候我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的帐篷。嘿,我的战旗……
老马啊,你多吃点儿,养养肥。我的故事只讲给你听。你别笑我上次没开枪。尿裤子那也是老旧账啦。不过,想你也没法讲给别人听。我保证,下回我保准开枪。
透过准镜,我望向边界线另一头的一棵枯树。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