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那女孩叫郭品言

那女孩叫郭品言

被遗失的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海洋,晴空蓝兮。可是,在时间的蒸发下,海洋终于干枯,晴空变为爆裂的伞。

被遗失的海,谁还会去填满?

海岸线就这样下移,直到消失。

缩小到从前的海底,海底出现了一只骷髅。那是从前的你。

从前你也在城市奔跑,穿过无数高楼大厦,穿过无数马路立交桥。从前他也在城市流浪,走过无数大街小巷。经过无数咖啡店西餐店曾隔着玻璃窗向里不经意一瞥。

那时你们谁也没有注意谁。是的,有时候你觉得人生有太多次荒芜,你们有太多次相遇的机会却没有相识,偏偏是在那一次。

你们在一家台湾饮品的小店门口,他撞翻了你的早餐玉米汁。你瞪了他一眼,慌忙将掉在地上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就在这一刻你还保留着自己的斯文。

可是,没想到过高的高跟鞋冷不丁向前一划,给你一个趔趄。屁股向后膝盖一个三十度弯曲,身体后仰倒地。

刚要离去的他,看到了人生中极为惊艳的这一幕。惊的是你竟然滑倒,艳的是你的衣服以这样夸张的程度裂开了,完全将你暴露无遗。

你摔在地上,裤裙毫不犹豫地撕拉一声从腰部开裂一路直奔大腿下面。打翻垃圾桶的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埋在垃圾里,只有两只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外面晃。

红色高跟鞋在晴空万里的世界里那样鲜艳。

一路匆忙的过客没有人停下来拉你一把。

他已经顾不上西装革履,跑过来跪在垃圾堆外面寻找你的脸。

刚出垃圾堆的你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头。

他惊讶地看着你,接下来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但还是用肩膀把你架起来送往医院。

你不敢相信自己今天会这么狼狈。一边还使劲地甩开他的手。仿佛他的手是一只一碰就会掉皮的夺命爪。

妆容全乱,早晨起来精心打的粉底霜被灰褐色的脏物所替代,睫毛膏和眼线将一双眼睛弄成了熊猫眼。线条分明的唇线成了凹凸不平的一片,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一次感受到了心中的熊熊怒火,恨不能吞吐之间将眼前这个男人烧成一根棍子。

他却端端地看着你,突然“噗嗤”一声笑。那笑似乎是平静中一种节制的幽默效果。

你已经忘记了,跌倒是因为自己脚跟不稳。但一个女人在愤怒时,不要跟她讲逻辑和道理。愤怒的女人大脑中的逻辑思维由条理分明变为一团浆糊的状态。他大概是因为谙熟这个道理,或者是因为毕竟你倒地多少和他有些联系,他只是默默坐在你的病床前。既不去惹怒你也没有唯唯诺诺恭维你。

出院的时候,你的脾气又回到先前的温柔可爱。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看你照顾我这么久,应该耽误了你不少事吧?”你体贴入微地对他凑上去自己那近似于欠扁的脸。

“不必。”他收拾好皮包就要和你告别。

他给了你一个名片。

“中山律师事务所 杨坤宁”

简单的字,简单明了的名片。

你拿在手里,手臂一扬,名片斜着轻巧的身体飞进皮包。

你们说过再见后各奔东西。

你回到原来的轨道又按部就班起来。

他回到原来的轨道又按部就班起来。

城市的车向无数方向走,而你们却每天都走着自己重复往始的路线。那两条路线没有交错,几乎接近平行。

你从东南来,他向东南去。

有一天你在三国唱国际餐厅陪老板谈生意,向窗外瞟了一眼却看见他经过楼下,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边走边看,差点撞到路上一个老太太,已经走过去了,而那个老太太还回头说了句什么,大概是类似“年轻人走路可得留点脑子”云云,不过他好像没听见继续向前走去。你突然想到自己那天的遭遇。

原来这家伙走路这么不专心!那上次真是便宜他了。哼~你在心里嘀咕。

“小郭,把资料拿过来。”

“好,那好,姚总,就这样定了,感谢您的合作。”笑眯眯的老板已经站起来了,还和对面的姚总握着手。你有点惊慌失措,因为你好像没听清楚老板在说什么,其实,老板看你心不在焉还嘴角挂着笑有点生气了。

事了。

一同出在电梯里,老板突然盯着你看:

“小郭,你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没有啊!”你狡辩道。

“哦,我看你今天气色不错,想必心情很好吧,要不晚上请你吃白宫?”

“好啊,好啊,老板。”铁公鸡也肯舍得一根毛了。你决定不放过这次机会。

除夕夜的烟花笑着飞向天空。

你在十六楼的窗台上向城市的夜空张望。在这个奇怪的宇宙里,像姑娘郭品言这样的人多不多,俯拾皆是,你对自己说。然后你托着下巴想象自己面前一堆叫郭品言的女孩,可惜她们都是一指头高的木偶,只有你一个会说话,会奔跑。

烟花一直响到凌晨三点才停止。那时候你已经在被窝里做完了两个好梦。

第一个是关于他,你梦到他在天台和一个女人说话。时而搂搂抱抱。

第二个是父亲和母亲在厨房研究菜品。你在沙发上等吃饭。突然,有人按响你家的门铃,接着他进来了。

两个关于他的梦。

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

你在游泳池里练习游泳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站在游泳池边上。那个女人画着极好看的妆。后臀微翘,远远看着绝对像极了动画片电影里的某个性感女主角。熟悉,不幸忘记了她的名字。她不是《西游记》里面的蜘蛛精就是《白雪公主》里面的蛇蝎皇后。

你心情郁闷的是为什么自从那天撞到这个人,他就似乎形影不离。为什么从前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最近却见他见得厌烦。

快游到他们面前时你突然一头扎进水里,只顾着向前划臂。你不想让他认出来。

站在岸边的他,一边和旁边的女人说着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在游泳池上浏览资料一样看来看去。

突然,他发现了你。虽然只是你的背。但他凭着一种属于男人的超能力判断是你在哪里装神弄鬼。

“郭品言。”他一叫出这个名字就立刻住嘴了。因为旁边站的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型的善类。她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嫉妒心强得吓人,别说当着她的面赞美别的女人,就是念叨一下她的名字,她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当然,这种女人一般都薄命。因为世界上这么多女人,她们从来不让自己的嫉妒心消停,而是让它马不停蹄的工作。直到自己over。

聪明的男人们是不会自找麻烦的。

你却以为他没看到你,一游出他的视野范围就大摇大摆上岸穿衣服走人。

他站在岸上看似无动于衷地和自己的女老板聊着天,实际上自从看到你的身体,他的心就像牛鼻子上套了环,被牵着一直走,走出游泳池,甚至于到更衣室。

在你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躲过了他的视野的时候,他却因为女老板阻碍不能约你一起吃饭感到些许懊恼。

你老板的小气快要让你爆炸了。呆在这个珠宝店做销售让你觉得简直是把一只猴子装在气球里让它保持安静。结果不是气球炸了就是猴子死了。

他的珠宝哪怕低于心目中预售价的一块,他也不卖给别人。其实,他根本就不懂女人。就因为这一块钱没少坏了生意,女性朋友铁定要跑去告诉她所有女性朋友你的珠宝烂到了极点,就是无中生有上几条珠宝的缺点也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哎呀,姐姐我告诉你,永远不要去大唐芙蓉街那家珠宝店,质量差的要死,银子洗了一次就变黑,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货。”

货和别人家没多少区别,你做珠宝这么多年很清楚这些卖家都是一个进货渠道,谁能比谁好多少,可是老板一头只钻研价格底线的问题,其实,价格优势不是利润的唯一来源,这谁都明白的道理,可他就是不听你的建议。

他钻进自己的牛角尖迟早要把自己憋死。

眼看着顾客一个个离开了,你的提成也下去了。你郁闷得紧。

只是一块钱两块钱就可以挽住一个顾客,并且何止一个呢?女人买了你的货,她的认可本身就意味着无穷的市场潜力。比如她下次还回来,她会成为一个常客,她会带来更多常客,老板你愿意滚雪球式做生意还是愿意融冰块式做生意?

你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又自言自语重复这些劝说老板的话。

“郭品言!”你听到叫声抬起头来。

又是他!

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向你做一个友好的姿势,迎面向你走来。

随着越来越近的步伐,你有点紧张。

本来舒展开搭在长椅靠背后的双臂自觉放下来。摆出一副淑女的姿势来。

“你也在这里。最近倒是经常见你。”

“是吗?”你撇撇嘴。

“今天,赏个脸请你吃饭怎么样。就当陪你个不是,别拒绝啊,至少也赔你上次那杯玉米汁。”

他坐下来带一副诚恳的样子。他一口气台词一样熟练地说完自己的话,这个过程越快越难以掩饰他那微妙的紧张感。

“把你诚恳的面具摘下来,我觉得背后肯定是狰狞的笑容。”你又开始攻击。这攻击背后藏着一种求证心切。你想知道他的用心有多真,才故意这么说。

“给我个发挥想象的空间,嗯,你就像一只猫,被别人抢走鱼的猫!竖起尾巴…喵呜~”他跳起来躲远了你甩出去的小手包。他没有上你的当。

“你是一只狐狸精,尾巴露出来了。”

你笑骂他。

吃饭的气氛很好。

馋鱼儿这家店的菜也可以。灯光摇曳中你和他举杯。

他喝下一杯红酒,给你夹菜。

他笑着笑着突然严肃起来:

“其实,夹菜也是一种信任,阿言,你要知道,有时候夹菜给一个人吃,是一种信任。确定自己不会被拒绝,确定这菜也符合她的口味。”

他用纸巾沾了沾嘴巴边上的油渍。接着说到:

“我请过不同的女孩子吃饭,但想夹菜给她吃的,只有……一个。”

“咳咳”他好像呛到了,端起来红酒泯了一口。

认真地看着你。

你平日里滔滔不绝的嘴现在却突然像被塞了一块布。吐不出来话。因为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还真不愿意再给他泼冷水。

“夹菜,是一种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是亲切。陌生人之间很难做到。是家常,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样随意自然。你不会因为我夹的菜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吃下去,可这个过程确实……”

他看了一眼你,低头开始吃菜。不再说话。

你们两都沉默着吃菜。

老板的生意江河日下。你也不想再做下去了。老板还是用老一套的方法骗一些新鲜感比较好的女孩子进来做销售。

“进来我们这一行,赚钱当然没什么可说的,最重要的是一个你的能力能够提升,多少世界级富豪都是从销售做起来的,你们知道吗?”他又抄起手一个个扳指头数数:奥特加、艾莉森、巴菲特。反正以他的语速谁也听不清这些名字,任他瞒天过海。

女孩儿们认真的眼神里面是对财富和成功的渴望。这在你看来不过是老一套而已,她们却视为成功学。

你无聊地填写销售单,有心无心地听着老板在那里口若悬河。回想起自己刚刚投入身心做珠宝那一会儿的热情,不禁笑了。

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这天,整整下了一天细雨。天气雾蒙蒙一片。

你不喜欢下雨天,更不喜欢打伞。小雨你基本上都是淋湿了睫毛在雨里走。也不用皮包顶在头顶。走着,并且有些烦腻。

下雨天,珠宝店没什么顾客。是啊,谁会在这种鬼天气买什么珠宝。

你,坐在柜台边发呆。

要是这时候杨坤宁进来多好。他可以借口买珠宝,我就可以和他说话。你这样幻想着。

其实,你对杨坤宁有好感。他这个人,又不是那种肤浅卖弄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杨坤宁好像一个玩毛线团的小孩,把你脑中的毛线越抽越长,越打越乱。

你就这样放肆地想着他。

整整一个下雨天。

黄昏时分,雨停了。你收到了短信。

“阿言,你快下班了吧,我来接你我们一同去中山路那边的公园走走好不好。”

“嗯,唉,好吧。”你不想去,可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怎么了?我就快过来了。”

“没事。”

他并没有带你去什么公园。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你:

“告诉我,今天怎么了。看上去有些烦闷?”

你投过去一眼。却发现他认真看着前方。并没有看你。

不过,凭着心理感知,你能确信他在听你的声音。

“坤宁,我没怎么,只是不想说话。”你搓着手哈了一口气给这些葱白的指头。

他没有多说,他亦没有多问,尊重你的安静。

车也没有停,沿着江边一直到城郊,你只看到一排排的白杨飞逝而过。城市和高楼越来越少,乡村逐渐出现。

你忘记走了多久。他一直在开车,也一直没有说话。

有一片绿茵带,两边都是垂柳。没有车流。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你和他。

你突然想打破沉默,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他带着一副忧郁地表情。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你在看我。

你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他停下车,右手越过档位握住你的手。

“阿言,你喜欢这里吗?”

你嗯了一下。

他还是看着你。你的心跳加速。突然变得胆小,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你不想进入被焚身。

你能感觉的到他的手掌已经濡湿。

他用略有颤抖的声音说:

阿言,你喜欢这里吗?

你很敏感的察觉到这个问题已经被重复了。你心中觉得感动。

眼前这个人,似乎和自己很熟悉,又遥远。

你不忍心说,你已经问过了,你也没有回答嗯。

你只是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他用手捧着你的脸,双手有点微抖,他用嘴唇浅吻了你的鼻子,额头。

他说:我可以吻你吗?

你还没有回答。他已经行动了。

他的吻时而结实有力,时而温文尔雅。

他会停下来看着你紧闭的双眼,又会沉醉了一样狂吻你的脸。

他紧紧将你的双臂一同搂进他的怀抱。用手抚摸你的头发。

你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他用的是蓝月亮。

一路返回时,两个人都心情有些波动。

骤雨初歇后路边小草散发着一种清新的味道。空气里里里外外都是这种清新。

小草弯腰看着从自己头上掉下来大颗的露珠,就像一个刚洗完秀发的少女。

你看着小草。

他从背后过来给你披上一件外套。你们在一起站着。

旁边是一个老人和自己才开始学步的孙子走过去。

爆炸物

年底的年终奖又被老板克扣了一些。在你看来,这些事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新来的仙女们却抱怨不已,她们都纷纷攘攘。

老板这个人,虽然小气,脾气却好。他给孩子们耐心地解释。尽量使自己的明目张胆的剥削有个看起来合理的糖衣包裹。

“生意不好做啦”“税收又高”“老板也要养家糊口”“上有老母,下有儿女,老婆还是个败家娘们儿。”

好像天下不幸的事都被他逢上了。

仙女们陆续散去,还是在诅咒老板。

你对他和他的店逐渐已经不抱希望。

距离

最近确实有好多天杨坤宁没有再联系你,每天都会一同去唐兴街吃饭的他最近都没有电话。

你给他发短信,他说

“很忙,自己一个人吃饱。”

你觉得恹恹欲睡。他虽然不像那种始乱终弃样的人,可是,事实胜于雄辩。

你一个人在街上走。暗灰色的天幕好像遮在头顶的大斗笠。

到晚饭时分开始飘雪。

一些雪粒子在街面很快盖起来一层白色。这使得这个冬天有了一种苦涩的味道。你一边怀念他在时的温暖,一边却暗暗生恨。

坤宁冬天喜欢围围巾,他是一个微胖的人,吃得好又保持纤瘦的体型绝非易事。

你见了坤宁才知道自己对胖子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敌意。胖也是一种艺术,胖的不多不少,胖得刚刚好。那他也算胖得有艺术感。

可是,现在就连这个胖子也突然无声无息人间蒸发了。

你决定去找他,指不定他出了什么事,受了点伤不好见你躲了起来。

去坤宁家没有找到他。邻居说他已经有半月没有看到坤宁。

你不停打电话,发短信说自己在找他。他说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让你先回家等等。尽量快点结束。

你一直等到日升月落。不!确切地说,你是睡到日升月落。不过是空腹睡到自然醒。

早晨,他来了。说自己已经到楼下。

他拿了清炖血鸽。

站在门口,还是长围巾。但半月不见,他显得瘦了点。西瓜般的脸好像被一拳打进去了。有点凹下去的迹象。

你搂着他的脖子。

他抱你悬空起来。双脚飞起来,你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大蝴蝶。

“有没有超重,有没有?”他快活地抖着你。

你格格大笑。

打开盖子一股香味钻进你的鼻孔。

他说他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南方商城五楼。那里不是有个珠宝城么,你猜他要给你买戒指。你不去。

他说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

“去了便知。”

南方商城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广告铺天盖地,人流量也是极大。

他到一家店门口驻足让你抬头看。

“阿言珠宝”

几个字太大太耀眼,竟然有几分使你无法相信。以为自己又在做白日梦。

懵懵懂懂跟着他进去,店里的三个销售员都对你鞠躬。

“品言姐好!”

那声音脆脆的,响响的。如梦如幻,今天走在这个商城有一种别样的迷离。

他牵着你的手,看着这些珠宝,有钻戒、有18K金、千足银、千足金、珍珠、琥珀、猫眼石各种各样。在柜台里面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它们都只属于你。以后,你是这家珠宝店的主人。”

你只顾欣赏这些美丽动人的珠宝,不懂他在哪里自言自语什么。

直到他拉过你的肩看着你。

“阿言,我喜欢你”一阵郑重后接着道:

“告诉我,做我的小燕子。”

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怔怔地站着。确切的说,你是忘记了如何点头和摇头。

“可是,你,你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啊!”

他只是笑。

“你喜欢就好。”

“人手已经请好了,店面的合同签了五年,你不用去那里上班了,做自己的珠宝吧。”

“嗯”你乖乖兔一样点点头。

想一想自己以后苦口婆心推荐的珠宝首饰再也不会因为一块钱的差价而坏生意,你打心里舒了一口气,而况,一直以来你都想拥有自己的珠宝店。没有想到最后完成这个梦想的人会是他。

你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莫名的心酸涌出来。

他帮你擦着眼泪,说不要这么激动,以后天天要自己打理,盈亏可全是自己的事儿呢。还有很多麻烦呢,款式要不断更新,变换。要做很多广告,虽然是自己的产品。自己做销量未必就好。

等等。

从此以后,南方商城里的人见了你都要叫:

“阿言姐”

销售业绩表上排第一名的人再也不可能指示你端茶倒水,给你使斜眼受。

比起在大唐芙蓉街哪里来,其实更忙了。可是,你更加勤奋。倒不是从前那么懒散。日子一天天飞过。

利润不高,因为良好的态度,销售起价低,广告覆盖面广,灯光设计明亮是使珠宝能璀璨夺目(虽然一出门手里的钻戒就暗淡成黑块的钻戒在你的灯光里却能熠熠生辉。)款式变换周期也短,年轻时尚的女孩们倒往来不绝。

生意逐渐过得去了。

坤宁每周会过来店里两次。

节假日的时候,你独身去了丽江。

古城余韵使你流连忘返,有了灵感给自己的店里增加了一些复古风格的首饰。同时,你也遇到了珠宝商大良。参观了他的珠宝店,你觉得自己有点寒酸,决定回来扩充自己的店面。丰富产品。

但大良有一个提议,他说珠宝的样品他可以提供。销售利润是你的,只有一个条件:招牌是大良珠宝城。

比以前多两倍的利润,丰富多彩的产品,而况他的有些产品设计风格确实独特。国内那些零售批发市场都难见到。虽然你知道坤宁送给你的店名很重要,不过你还是决定和他说说。

“额,你自己决定吧。”

在周末,

坤宁看到他的“阿言珠宝”变成了“大良珠宝城”,他还是感觉很不是滋味。虽然你一再解释其中利益的关系。

换回来吧,有点折腾,就这样吧,大良两个字有点碍眼。你又决定换回来。

大良来找了你,收回了珠宝和损失费。

“郭小姐,我呢也是从事这行30多年了,我看出来了,您是一个重义气的人。可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商人重利。这样才能做好生意。抠门在商业届是一个不被认同的词,抠门换个词也叫作精明。有时候,看你怎么看待一件事。”

他起身给你倒酒。

“唉,创业不容易啊,现在竞争这么大,像您这么大的珠宝店那倒起来也是很快的,要真正做到占领市场就要依靠大腕儿。”

“不然,你做不了多久。”他的食指从桌子上拿起来摇了摇。

你说:

“大老板,也不是我不跟随潮流,而是实在有个人原因,这么跟您说吧,这珠宝店是别人给我投资的,我没有最终决策权。”

“不过,你还年轻,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别人的店里打工。

也不是没有机会,就是这样的小店承担不起风险。”

说着,他在自己的衣袋里面摸。

“您还有考虑的机会,比如说,可以在其他地方开店,用我的店名和珠宝,装修也由我来搞。”

你连忙起身给大良倒酒。

“你这店确实风险大。你比如说国际金价浮动,现在工价这么高,对吧!?”他摊开双手望着你。

“好,就这样吧,如果有其他事可以随时联系”

他起身走了。好像表明婆婆妈妈也不是他的风格。

你笑脸相送。

留下你一个人,的确,他分析的也对,你请三个店员,已经花费了月销量的三分之一,不请店员又不行。没人做广告意味着顾客的减少,这店会不会真的倒掉。他给你的店你一定不能倒!你把信心之柱又用这句话往深定了一截。

两个月后,

你没有经过坤宁同意和大良老板签了合同,用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所赚的钱和大良合作在东方商城里面又开了一家珠宝店。

明知道,告诉他,他会多心。即使不多心,自己也会觉得怪怪的。

那一家的销售很快就盖过了你原来的店。但你还没有决定告诉他。

“阿言,最近忙什么,经常不接我电话。”

“没,没什么”你准备狼吞虎咽完这顿饭,飞去北京参加一年一度的珠宝展销会。

这样才能知道当今珠宝首饰潮流的趋势。这也是大良介绍给你的,他给你很多名片介绍了众多的展销会拍卖会。

他说,做珠宝,真正要做好,格局还是要大,眼界要宽。

“阿言,多吃点虾仁。”

他给你夹了虾仁。笑着看你吃。

“坤宁,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有点后悔……”他欲言又止。

“后悔?和我在一起?”

“给你搞起这个珠宝店,你看你忙成这样,都饿瘦了。”

“哦!”你嘿嘿笑。满心的幸福都写在脸上。

北京的年度展销会真是让你大开眼界。你做一个小小销售员的时候,永远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来北京会看到如此纷繁多彩的珠宝。翡翠碧玉,西夏王妃的头簪、成吉思汗的串珠、意大利宫廷手镯、唐朝的发饰、英国威廉王子的肩章、以及各种时新的珠宝设计。

这简直不是一次展销会,你不断地走不断地看。连着三天,你都觉得自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定有什么大老板在背后说笑你,但你俨然不顾一切要一饱眼福。

“郭小姐,果然来了。”

大良走过来。

侍者在身后紧随。他拿过一杯红酒,另一杯给了你。

“怎么样?”

“的确大开眼界,谢谢大老板。”

你很英雄豪杰地干完这杯酒。

“你一个人来北京?”他问到。

你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在你心目中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和亲切的老爹老妈,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坤宁,不是一路人。他们之间有着楚河汉界的划分。

这个问题你暂时不想回答。

一笑而过吧。

“晚上请郭小姐吃饭可否?”

“我……呃”

“没关系,要是带了男朋友,可以一起来。”

你连忙摆手表示没有同行者。顺便放下了自己的戒备盾牌。

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中了空城计。

晚上同约在一家“纸醉金迷”的餐厅吃饭。

餐厅很大,中央有舞池。有一个穿着打扮性感妩媚的女子在跳舞。旁边有人弹奏钢琴,对面二楼的人坐着吃饭,谈笑。

请,郭小姐。他的眼神怪怪的笑。

“这家店是我一个在北京多年的朋友所开,当初一起创业,他说他要开一家餐厅里面有美女跳舞,有钢琴伴奏。他相信顾客们的食欲会很好。”

“那时候,我们都嘲笑他。”

“看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郭小姐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要在珠宝界有一道自己的风景。”

大良这个人没别的特点,就是话太多。

品言小姐的前途光明一片。你在自己的心里自言自语。

喝完酒,你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了。饭菜吃没吃完全想不起来,早晨起来发现自己在酒店床上。

你心中一惊,意识到什么,一看自己的衣服穿得好好的,不要被色狼潜规则了,你安心了一点。

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现在是在哪里?翻开手机发现被人动过,正在录音状态。

打开录音,竟然是自己的声音,还有大良的声音。

你很不安,又恼又羞。打开未读信息,第一条是坤宁的:

小燕子,过冬了,快飞回来吧!

第二条是大良老板:

郭小姐,你的录音和视频咱们各人一份。

回去照我说的做。打四百万到这个账号。大良珠宝店可以买掉也可以留着。

随便你。

如果四天以内没有到账,这视频就会到你的坤宁君手机里。

你感到好比晴空一声惊雷。炸开了你的脑门。齐刷刷一行血就盖下来了。

你想报警,但立马就抱紧手机在胸部。里面有你和这个丑恶的男人所有丑陋的罪恶的视频!

愤怒之下你把手机砸在地上。

但那声音还在自动播放。

你的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这件事死也不能让坤宁知道。

大良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我真是瞎了眼!

你后悔的恨不能立刻将那个骗你的人碎尸万段。他看起来那么绅士,实在不像一个骗子。

你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回到铜川市,你的店子很快打掉了。两个店加起来刚好480万。看着辛辛苦苦做了三年的店就这样落入贼人之手你实在是难以接受。

晚上,坤宁问你你说自己不舒服。回家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肿着双眼去银行打钱。

在街上刚好碰到坤宁。他问你干什么了,你躲躲闪闪。

“对不起坤宁!我卖掉了你的店!”你再也无法伪装,声嘶力竭跪倒在地。身体没有了支点。

他抱你起来。

拍着你的背。

“没事,阿言。告诉我最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不愿意见我。”

你想起来昨晚停在楼下那辆白色的现代。你知道他在车里一直等你。

可你没有见他。

你是不会告诉他发生过的事情,那不光关于爱情。

你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只是想淡化这件事。没有更好的办法。

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你离开了铜川。

没有解释和任何形式的告别。

你一个人搭飞机离开了这个城市。即便城市里面有你留恋的人,有一些美丽的事,可是,正因为它们太美好而不能被辜负。你离开了。

秋天不回来。枯枝败叶还未被打扫的城市。

出到街上走走,在这样的小城里,夜晚人人都睡了的时候,街就像卸了妆的老女人,斑驳,苍老,荒凉。不忍看。尽管路灯给她最后那片光华,可她还是显示出疲惫。街伸的远,但懒散了,有衣衫不整的感觉。垃圾到处是,招牌仿佛跳累了的舞女。好像白天为了表演,她紧张的伸展着胳膊,绷紧了神经,而夜晚,再没有人查看她,虎视眈眈,注意她,于是乱发,卸妆那副容貌,裸身的皮肤松垮垮的,乳房也下垂了,窘迫姿态毫无保留一泄无余。什么都不是白天的兴致勃勃。于是,你看看,夜里,街好像疲倦了,弯曲着,那不是错觉,而是它也累了。

你在,那么哭吧,笑吧,埋怨吧,不为过。过后,看看自己的影子,唉!你明白,一切不过如此。请给成长一枚针,刺破生活磨出的那块血痂,放出久积的脓血,依旧肤如儗脂。如果你怕矫情,怕被人误解。此刻无所顾忌的矫情一次。观众都走了。散场了放心吧。

到冰淋茶小镇以后,起初的那些日子坤宁一直给你打电话。后来他大概也感觉到了你的冷落吧。不再打扰你的生活,可是最后你还保存着他那条信息:

阿言,如果有一天,你会回来。请到我身边。

你试着宽容大度的去生活,你曾经最喜欢的鸟是苍鹰,因为它们的天地那么广阔无际。

可是,现在的你整日有些堕落。

从前失去的生活还会回来,你每天都对自己说。我会做一个新的自己。假如不和杨坤宁在一起,我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你打好粉底霜,画上眼影。一头靓丽的秀发随风飞舞着。你试着让自己重新进入生活。重新找到那种感觉。

虽然,近一点的日子里你很容易疲惫,四肢无力。可你知道自己正在振作。

镜子里的自己是一个五官端正的女孩子。浅紫色碎花裙,高挑修长的身材,俏丽的脸庞,鼻子上的斑点被埋在粉底霜以下。红唇烈焰。

小披风在肩上有意无意垂着流苏。

距离那件事已经有三个月了,你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

一方面是恶心呕吐,一方面是体下周围溃烂。白天总是很乏力,昏睡不醒。晚上起来也无心吃东西,拉开冰箱,你发现牛奶已经过期。

清理卫生的时候你发现自己连拖把都已经拿不起来了。举了半天,你最终放弃了。

医生说,你白细胞减少,病毒侵入。

你去做了检查,第一项是怀孕。第二项结果是艾滋病,下面的图片显示有恶性细胞和上皮内病变细胞。

你拿着这两张纸,呆若木鸡的坐在监护室门口。

对自己身体那种自我纯洁性的自豪瞬间荡然无存。你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真正的干净有多么宝贵,你也是在失去的这时才真正明白。但一切似乎太迟了。

你没有想过要告诉他。你也还不能接受事情的结果,你追问医生这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搞错了?我怎么会会怀孕!?

“你怎么会怀孕?哼~只有你自己知道!”她看到医生斜着眼看她,她似乎听到医生这么说。

事实上,医生说,孩子可以做掉,采取自愿。

你什么也没有听。

你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怎么办?

房租费也用完了,眼看着快要流落街头。你想告诉父母,却宁愿客死他乡,而不是告诉她们自己已经罹患绝症,又有身孕。

你租了更便宜的房子,只是不想回到铜川哪里遇到坤宁无法解释现在的自己。

原本打算修养好了,也许会回去找坤宁。

万万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抱着一丝的希望,想去找坤宁。

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怀孕,而且竟然不是他的孩子,又是某个不相干的人!

你穿好高跟鞋(本来怀孕不能穿这么细跟的鞋子,万一倒地孩子就有可能流掉,虽然你从未想过会突然有个孩子,但你也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他失去生命。),画好妝。去见坤宁。半年不见他会发生什么变化,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无论如何见一次好吗?你向自己内心那个执拗的声音祈求。

在美颜粥铺门口站着的郭品言,隔着玻璃看到橱窗里:

坤宁在给一个女孩喂粥,一边用嘴吹。这是他以前的习惯。那女孩喝完粥对他傻兮兮地笑着。他照例用手抚摸她的短发。

多久以前这个位置上是郭品言。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人。意外的心情击败了你。你掩面而泣。

冬日里,你瘦了许多的身体躲在海报后。

你想上前阻拦,这才是多年以来的你。可是,你看到的坤宁是那么爱护那个女孩儿。想必他过得很幸福吧!

那么我出现了,他的幸福完全会变成一捧散沙。那个刚刚得到幸福的女孩子将被毁灭。也许,他又会给她同样的礼物。可是,他真的会吗?会不会又怎样?和我已经无关。和我腹中的孩子也无关。一切都无关,一切都没用了。

你对着空气,眼泪一行行打湿了脸。你多么希望现在就死去。不要出现在这里,看到世人依然如此幸福。

孩子长的很快,五个月你已经蹒跚着步子。虽然你知道病已经很严重,很多次都站不起来。腰完全不给力。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健康,而这个孩子也是不健康的,他一生下来终身要承受病痛,而且是不治之症。

过了五个月,你已经不再去医院。医生要求出示所有证件。包括生育证。可是没有结婚证,你便没有生育证,这意味着你要在家独自分娩。

这些,你都没有想过,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已经无力做任何事情了。

你走过江边,你知道,如果此刻,沉入水底,那么一切都与你绝缘了。梦里无数次坤宁接近的笑脸,坤宁和你和好如初。可是醒来只有泪湿了枕头。

你每天只是吃一些零食,现在连水都不想喝。他在你腹中小老鼠一样滑动。只是为了他你才偶尔吃点东西。

你不想听隔壁那对年轻夫妻询问你的话,你谁也不想理。

现在你站在桥上,你已经冷静了很多,你也知道孩子的生命该结束了,你只能给他这么久,再多你无力给。你知道再过几天你就站不起来了,最近也已经站起来很费力,能走到这个桥上实在幸运。

因为你不想昏倒被别人送去医院。

你想静静离去。

夜晚一点的大桥,车辆奔流,没人会注意一个叫郭品言的姑娘纵身跳进了江水里面。

夜晚的大桥,没人会在意是谁掉进了江里。

一丝丝冷风过来,你感到明显的冷意。

这时候在江里,会流去大海吗?这时候我和我腹中的宝宝一起走吧。

你对着腹中的孩子说:

妈妈没见过你,然而妈妈不能把你留在世界上。陪妈妈一起走吧。

你还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一回事,但你似乎知道了许多。

你乘着夜风微凉,纵身一跃,立刻感到一阵极速的下沉。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重,好像擦疼了空气,江水有些冷,你还是本能的用手抚摸着腹部,你希望孩子的窒息比你慢一些。你想到了母亲的鞋子和父亲的打火机。那是你这一生给他们买的唯一物品。

你想到了坤宁。

你想到了大良,你已经不恨他了。

你不挣扎。只是用手抱紧腹部。希望孩子比你迟一点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

大桥下有无数的鱼,游过你身旁。你只想安静死去,不要被报道,不要被人们讨论,坤宁,父母都不要知道你的去向。

微风抚摸过水面,所有的车一路奔向远方。留在公园的醉汉,你比郭品言幸福。

躺在坤宁身旁的女孩,你比郭品言幸福。

郭品言,你也很幸福。

请你安静离开这个世界。不要制造喧哗。

建筑如丛林一样,江水将你吸入体内无动于衷继续流去。

一切如昨日一样。

一切朝阳鲜艳着,一切叫做郭品言的姑娘继续在城市里穿行。他们也遇到了坤宁。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他们结了婚或者做了人流,他们微笑着或者大叫着,他们堕落为二奶或者开了自己的公司。

郭品言,那个女孩就叫郭品言。她沉入自己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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