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花儿,我找她

图片发自简书App

文 | 水清心宁

朋友那天邀我一起参加一个聚会,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听朋友说在布湾镇的之行牛肉面馆,我就没再坚持了。别小看一家门脸不大的牛肉面馆,听说老板却是大地方的人,因为什么原因流落到布湾这个小镇上来,手艺自然不是小地方厨子可比的。二楼包间环境雅致,鱼肉鸡鸭时令蔬菜自然不缺,还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特色菜。有一年春天我和几个朋友在那里小聚,菜单上有一道凉调胡椒苗,归在特色菜里。看价格不贵,就要了。居然真的是掐取新生长的胡椒嫩芽,像放大了的新摘雨前茶叶,碧绿鲜嫩地码在白白净净的瓷盘子里,放李逵面前他也会学着斯文起来。胡椒有开胃功效,不管席间吃的多油腻,用筷子夹起几根鲜嫩翠绿的胡椒苗,慢慢品尝,食欲总会重振。

开席前朋友介绍我给一圈人认识:我朋友,作家……我赶紧笑着打断纠正,我是老师,算不上作家。心虚声音小,早被一迭声“作家?作家?”的惊叹淹没了。

上席被大家称呼为任总的立起身,挥手让大家静下来,问我和朋友,当真作家?朋友不等我再次说话朗声笑道,任总,冒充作家任总也不给开工资呀。任总一脸认真地说,写小说吗?我只好承认,写。能发表?朋友替我答道,不能发表叫啥作家?那不成了坐家?大家笑了起来。任总脸上一直没改变认真的表情,说,成,姓水?水作家,你替我写一篇小说,就写我的事儿,今天上午算我请了,要是能发表,我再给你包红包。

就有人接过话说,任总,还是那个花儿的事儿?任总仍认真的表情,说,我还有什么吗?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摆好杯筷碗盏,任总说:“这样,咱们先吃,不耽误大家喝酒,大家酒足饭饱之后,我再给水作家慢慢讲。”有人就说,任总,不用你讲,我们都听过。任总一边撕掉筷子的包装纸一边说,你们哪个听过完整的经过?个个都是坏脑筋!大家都一边笑一边从转到身边的几杯酒里面挑出最浅的一杯落在自己面前。

期间去洗手间,刚好我朋友也起身,在洗手间里我问朋友任总的花儿是怎么一回事。朋友一边拉拉链一边笑说,任总年轻时的一段风花雪月呗。那是他的心结,只要是新认识的朋友,他一定会向人家打听认不认识姓花的女子,要是认识,一定问长相问年龄,可他就没打听到几个姓花的,更别说他要找的那个嘴角有颗痣的花儿了。我脱口而出,用情好专一呀。朋友拉开门示意我先走,小声说,初恋情人呗。然后在我肩膀用力捏一把,那意思是不再说了,回去继续吃饭。

吃罢饭原本是唱歌搓麻斗地主,因为任总说过这顿算他的,又有言在先听他讲故事,所以大家也没谁提议搞新的项目。任总旁边的胖子喊过服务员,撤换桌布,重换茶叶,茶水都满满沏上。

任总说,我今天就把我的一段个人经历完整的,真实的给大家讲一遍,水作家,要不要纸笔记录?朋友说,用不着,他记不起来的地方,随时问我。任总说,你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像你们个个熟悉布湾镇,不一定知道当年布湾镇南边的花埠大桥没修建之前交通是个什么鬼样子。

那时候我才刚毕业,上班第一年,分到淮滨县的一个镇上教书,学期期末,快过年了,那天是周一,只有下午最后一节课,吃过中午饭从市里坐车去上班,想着一下午时间应该不急,哪想到上了车几个回家过年的民工可能逃票了,售票员又一时查不出来,一路上吵吵个不停,几次司机都要停车让全车人都下去再认票上车。外面北风带着小刀子,那帮民工像是都认识,没一个人动,其他乘客买了票,自然不愿意花了钱买折腾还挨冻,就这样原本很宽裕的时间走走停停,我开始担心回到学校还能不能赶上最后一节的课。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手机,我连块手表都没有。我想知道是啥时候了,可又不想问司机和售票员,正在气头上,难保乐意回答,就算是回答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和语气,也让人尴尬。正在眉头紧皱时,我看身边的女孩子抬手看了下时间,她手腕上戴了块表。一上车我就注意到她了,长得好看,穿得也洋气,一个大手提箱,像是长途旅客。我在内心里调整了几个表情,想着是严肃认真呢还是和蔼可亲的表情去问她时间。最后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问的,她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微笑,再一次抬手腕,看表,告诉了我。然后问,赶时间?我说急着回去上课。她说,呀,老师呀。在一车民工的身边,我突然有了身份的高贵感来,我点头肯定。就这样我们两个聊起来,她说自己从浙江打工回来,要在我经过的布湾镇转车,然后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回家。再这样磨蹭下去,她到布湾估计也天黑了。我随口问那你怎么办?她说有亲戚在布湾镇,真太晚了,没车就在亲戚家住一晚。

也或许司机看外面飘起了雪花,担心下大了不好走提了车速。我们聊起天来也不觉得人吵车慢了,我们相互留了地址。刚才不断地查票,我们的票就一直捏在手里,对方的地址我们也就顺手写在各自车票上。

从市里去淮滨布湾镇是必经之路,花埠大桥那时候没修,不知道是司机有情绪还是车速太快路面太滑,一声刺耳的急刹车,汽车一头扎向河里,司机大声惊叫,车门迅速打开,我们也不管下面是雪是泥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总比和车一起掉进河里淹死强。

河坝修的坡,冬天河水下去了很多,车子在河坎里滑了很长一段还是没能刹住,滑进了水里,司机在车子滑进河里的最后一刻也不得不跳车逃生,大家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泥往河坝上走呢,不知道谁叫一声,车里还有一个老人没下来。这一声喊,我们又都抬头回看站在水边一筹莫展的司机和水里的车子。

确实有一个老人扶着倾斜的车门在叫,刚才聊天的女孩子大喊起来,赶快下去救人啊!赶快下去救人啊!却没有一个人动,包括在水边站着的司机。女孩子应该是对着司机喊的,可我觉得那是在喊我。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每个男人都是英雄。我毫不犹豫地把肩膀上扛的她的大手提箱往她面前的泥地一放,飞一般冲向河里。

老人救了回来,只湿了裤腿和鞋子,我让老人骑在我的肩膀上把她驮上来的。老人看着浑身上下淌水的我,一个劲儿地说,孩子,你冻坏了咋整呢?孩子,你冻坏了咋整呢?

女孩子拉开她的大手提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件军大衣,夏天杨树叶子的那种绿色,毕叽呢面料,寒冷容不得我多想,跑到河坝背后就换上了。等我上来,已经有几个人挤上了后面来的一辆客车,那女孩子正拖着手提箱往车前跑,看见我来了,冲着我说,快点儿,怕是挤不上去了。她提着箱子绕过中间的车门从前门人少的地方挤了上去,等我再想上,前门想合上都有些困难。她从车窗艰难地探出半个头来对我喊,回头你按地址寄给我就行了。我大声地对启动的车子回答好。

等到我回到家,课是早错过了,第二天我去邮局寄那件军大衣,却怎么也找不到写着地址的车票。一想,坏了,后来在淮滨下车检票时我递给售票员就没有再要回来。我哪有保存车票的习惯呢?又不报销!

就这样,我只好把那件军大衣保存下来,想着哪一天那女孩子会按照我留给她的地址找来,就完好如初地还给她。

怪不得嫂子误会呢,听说那件军大衣可没少给你惹麻烦。任总身旁的胖子一直想插话都没得机会,看样子故事就到这儿了,他赶紧笑着接过话茬。

女人要是怀疑起来,越是真实的事情,你的解释在她们看来越是费尽心机的编造。

那女孩子怎么没来找你呢?

我想了,可能只有一个,就是那女孩子和我一样,下车时把写着我地址的车票也交给售票员查看忘了要了。因为我们都已经买过票,后来坐车时凭前一辆车的票就可以了。如果说还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更让我难堪了。

一圈的人一下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任总。

那天我在翻找车票时,我怕自己随手把车票放在那军大衣的口袋里了,就上上下下把每个口袋都仔细翻找了一遍,结果在内侧的左上口袋里发现了整整齐齐的3000块钱。一定是人家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辛苦钱。你想,我拿着人家的通信地址,却迟迟不寄,谁不会想着我是发现了金钱泯灭了良心呢!所以,我估计,第二种可能只能是那女孩子手里还有我的地址,人家却担心找来了我不认账!索性,人家也不找算了。你们想,要真是这样,我在那女孩子眼里成了什么人了啊!

任总,你以前总是不断地打听姓花的女孩子,我们哪知道这后来的故事?在座的几个人齐声说。我们也为任总如此爱惜自己的羽毛而心生敬意。

胖子看来和任总关系非同一般,他说,任总上班没几年就停薪留职下海闯荡,后来在市里有了资产千万的生意,可是任总为了找到当年的女孩子,归还那件军大衣,这几年放弃在市里发展的大好机会,特意到布湾镇来。

我除了知道她那天要在这布湾镇转车再坐一小时的车才能到家外,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可以找到她了。我老家是市里的,对这周边的地名都不熟悉。我能想到的,她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布湾镇了。

原来之行牛肉面馆是您开的呀!我脱口而出。

任总爽朗一笑,还望多来照顾生意,如有不周,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胖子说,说任总是这店里的老板就真的委屈他了。任总市里还有一大摊子要他管理,这店就交给我打理,算是任总寻找当年那个花儿的落脚地儿。

那天临走时,任之行老总一再叮嘱,那个他要找的女孩子,姓花,认识的人都叫她花儿,皮肤白,细高个儿,右嘴角有一颗不太显眼的红痣,按说现在也该有三十多了。如果你认识,一定转告她,就说是我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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