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3岁时,他8岁。
他们的父母是关系非常好的同事,几人坐在路灯下,一边闲聊,一边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
他和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大孩子一边追逐奔跑,玩着捉人游戏,一边不忘照顾这个小妹妹。
一个瞬间,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有些惊慌,嘴里喊着“哥哥,哥哥”,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下一秒,他从她身后奔来,拉住她开始往路边跑,一边跑一边说:“不要乱跑哦,拉住哥哥,我们不会被抓到的。”
当时太年幼,年幼到这段时期没有在她脑海中形成完整的记忆,年幼到这一切都只是很简单,他只是觉得自己是哥哥,哥哥应该保护妹妹。
她10岁时,他15岁。
他们在相邻的学校上学,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
上课时间不同,她也只是偶尔会在公交车上看到他。看到他和他的同学在一起,看到他学会了抽烟,看到他在小区的前一站下车,走进了一家网吧。
她对他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她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他们父母的关系很好。
有一天和同学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走到楼下,发现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坐在单元楼前的台阶上,身边放了两个啤酒瓶子,嘴里叼着烟。男人的两条腿伸开,刚好堵死了她的必经之路。
她怯怯地走过去,小声对男人说:“请让我过去一下。”
男人眯起眼睛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她刚要迈过男人的腿,男人开口了:“我让你过了吗?”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此时,她闻到身后飘来另一阵香烟的味道,只听头上有人轻飘飘地说:“她说她要过去,你没听见吗?”
她一转头,是他站在她身后。
他一手夹着烟,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挡路的男人。
男人依旧没有动,但表情明显不似刚才那般无赖。
“哎,我说你是聋了吗?”他拧起眉毛,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向前走了两步,逼近眼前的男人。
男人立刻站起身,带走了一瓶没喝完的啤酒,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转过身,看着明显受到了惊吓的她,微微翘了翘嘴角,问她:“知道我是谁吗?”她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一点火光,说:“知道这是什么吗?”她依然轻轻点头。他笑了笑,说:“别告诉我爸。”然后,便走进了黑暗。
看过了太多英雄救美的故事,但却没想过这样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那天开始,她对他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时的她还是太小,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13岁时,他18岁。
她上初中的第二个冬天,正值正月,父母那晚都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她以为是父母回来了,问都没问就去开门了,没想到竟然是他。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比几年前更加高大俊朗。
“都不问是谁就开门,万一我是坏人呢?”他笑嘻嘻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她。
“我……我……我以为我爸我妈回来了……”她讲话都有一些结巴了,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这么突然。
他往屋里探了探头,说:“就你一个人啊?”看她点了点头,他接着说,“我爸旅游回来,让我给叔叔送点茶叶。”说着递给她一个袋子,“那到时候你帮我转交吧。”
她点头说好,刚准备道别,他突然把门挡了一下,说:“给我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呗,到时候把叔叔的反馈告诉我,我也好告诉我爸。”
“好。”
从那天开始,他们才算有联系了,也算是正式地走进了彼此的生命。
她还记得那一年单元楼前,他替自己解围,她有一点点的幻想,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
她偷偷看过他写的每一篇日志,却没有一点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她自己写了一篇,让好友给自己推荐歌曲,希望这首歌是“专门为自己挑选的”。
她还记得他写下的那首歌,五月天的《让我照顾你》。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她写下的“希望”,她也不知道他推荐的理由是不是仅仅因为这首歌很好听,但是她一厢情愿地抱着自己的幻想,听这首歌听了很多年。
她16岁时,他21岁。
那一年,两人的父亲由于工作调动,从之前“同公司不同部门”变成了“同公司同部门”,两家的关系更加密切,几个家长经常会在一起吃饭。
某次放假,两家说好,带上孩子一起吃顿饭。
饭前,母亲突然问她:“哥哥不上学的事,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同时表现地很惊讶:“真的假的?”果然,还是不了解他。即使有了联系方式,也不是经常联系,更谈不上是熟人了;况且她去了一个全封闭式高中,能用手机和电脑的时间都很少了。
晚上吃饭,两人见面只是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座位不挨着,席间也不多话。他已辍学,便找了些零活做,也算是接触社会了,于是和大人们更有话说,她几乎只是专注于下一筷子夹什么菜。
突然,家长们的话语间提及她的名字,他的母亲问:“感觉上高中怎么样?学习有意思吗?”
她也只是尴尬地笑笑,没有几个高中生会觉得学习有意思的。
“妈,你看你问的,让人家怎么答?”他开口,替她解围,“有几个小孩儿喜欢学习,再说了高中那么累,是不是?”他笑着冲她眨眨眼。
她笑了笑,点点头。
“那你觉得一个人在外面住宿有什么困难吗?”阿姨接着问道。
“还好吧……”有又能怎么样,反正也是一个人去面对,说给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干脆不说,省去追问的麻烦。
他挑了挑眉毛,说:“有什么困难跟哥说啊,我这都一个人出去好几年了。”
她也只是当他一句客套,哪知这顿饭还没结束,她的手机忽然来了消息,她一看,竟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他发来的。对话框里,他写到:“有什么就跟哥说,比你多吃几年饭,肯定会有帮助的。”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他刚好也在看她,冲她笑了笑。
那个假期,她才算真的和他熟悉起来。他们聊了很多,和他聊的过程中也确实体现出多吃几年饭真的不一样,至少他的思维方式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而相比之下,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开学之前,她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他却说:“没关系,要谢就写我们的父母吧。要不是他们,我们关系能这么好吗。”后面加了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弄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的。
但她的心里竟有一丝失望——原来,之前的幻想真的只是幻想,是我的自作多情。
她22岁时,他27岁。
这些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不亲不疏的关系,但是见面的机会太少,几乎只是活在彼此的朋友圈里。
这一年十一,她放假回家,他们两家又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家长们说要去公园转转,他们两人要求回家,于是分成两路,他俩一起走。
他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之前有过,暂时没有;然后,他接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有责任感,有担当;性格不要太沉闷,要有趣;酒可以少喝一点,但是不能抽烟;个子要高,至少我穿上高跟鞋他不能比我矮。哦对了,年纪不能比我小。
“哎哟,说的不就是我吗!”他特别自信地看了她一眼。
她偏过头看他,不说话。看到他不好意思了,转过头去,说:“我就是抽个烟而已。”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就从你个人的角度来说。”他问道。
“挺好的。”并不是礼貌性地发好人卡,他的好在她这里一言难尽,她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笑:“哪好啊?从小抽烟喝酒去网吧,大学也没上就出去混,我爸我妈没少为我这点事儿发愁。”
“你不是说从我个人角度来看吗?”她也笑了笑。她都想到了他会提这些事。但是他的这些事,她一点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她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个男人挡住自己回家的路,是他挺身而出,毫不顾忌那个男人比他要大很多;她还记得自己高中很迷茫的时候,有些话不愿意跟父母讲,却愿意告诉他,那些话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一定显得很幼稚,但他却耐心听完并给予开导;她还记得那首听到如今的《让我照顾你》,她还记得父母口中提到过的“你们小的时候,哥哥总带着你玩”……
在她的眼里,他是一个好人。
“哎,对了,我问你个事儿。”两人之间的沉默蔓延了许久,他突然将其打破,但眼睛却没有看她。
“嗯?”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唔……就是像我这种人,这种不属于好孩子的人。”
“……嗯……有过,有喜欢过这种。至于你嘛,你不是我哥吗?”她半开玩笑地说。
“哈哈哈,是啊。对了,明年我要结婚了,你要是能回家,别忘了来参加啊。”
——终究还是不敢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不是好孩子,但你是,所以我希望你拥有更好的人,而不是我,即使我真的很在乎过你。我是真的想过要照顾你。
——我不是喜欢过像你这样的人,我是喜欢过你。我把年少时最初的、最简单的爱慕都给了你,即使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了,我们可能注定没有交集。那么,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