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合纵、连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苏秦、张仪,既是正面又是反面,只不过命运使然,苏秦务合纵,张仪弄连横。从后人的角度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苏秦的失败和张仪的胜利。然而,就当事人而言,苏秦和张仪都是极度的成功者。他们把各自的公司经营得朝气蓬勃,董事长们乐得轻闲。然而,在具体的处理过程中,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高度考验纵横家们的智慧。
前328年,秦国派大将嬴华、张仪,率军攻陷魏国的边城蒲阳(山西省隰县,隰读如习)。张仪说服秦惠王,把蒲阳还给魏国,并派贵族嬴繇(读如姚)到魏国充当人质,然后对魏惠王说,秦国对贵国可是恩重如山啊,你们该怎么表示,自己看着办吧。魏国害怕,就把上郡(陕西省延安市)十五个县,全部割让给秦国。张仪回到秦国,当上宰相。前327年,秦国把焦城(河南省陕县西)、曲沃(河南省灵宝市东北)归还给魏国。
前324年,张仪率军攻击魏国,占领陕城(河南省陕县西,焦城即陕城)。
前322年,张仪免职,被派往魏国担任宰相(我们不很清楚,秦、魏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为什么秦国可以给魏国派任宰相,很难说这种行为是一种个例还是通例),企图使魏国臣服秦国,以便其他国家效法。魏国拒绝,秦国立即发动攻击,占领曲沃(山西省闻喜县)、平周(山西省介休市西),并暗中给张仪秘密厚赠。没立大功而得厚赏,张仪觉得很面上无光。
各国在不断受到秦国打击之下,重提苏秦合纵倡议。前318年,由楚怀王芈槐(留下许多故事的著名笨蛋)担任盟约长,集结赵、魏、韩、燕、齐联合攻击秦国。齐国用孟尝君田文的谋略,答应出兵,却命军队走得越慢越好。五国联军抵达函谷关(河南省灵宝市东北),各怀鬼胎,谁都不愿先行出兵。几天之后,秦国守将嬴疾出奇兵切断楚国粮道,楚军缺粮先行撤退,其他四国军队也跟着撤退。
衣赐履说:六国联合作战,齐国出于所谓谋略远远尾随在后,其他五国互相猜忌,没有人能够将联军团结起来,六国联军被秦国一支部队,没打即行败退,真的是让人无语。孟尝君真所谓的“聪明人”,其出的主意就像是一锅粥里的那颗老鼠屎,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齐国不是如此行事,其他各国未必会不战而退。我们后面会讲到,前247年,由信陵君魏无忌率领五国联军(无齐国军队),在河外(黄河以南)迎击秦国大将蒙骜(也是战神一级的大将),蒙骜大败而逃,被信陵君一直赶回函谷关,始行撤退。孟尝君、信陵君都被后人列入战国四公子,我若是信陵君,必为与孟尝君同列而耻。六国不是干不掉秦国,关键是各自的“谋略”太多、太巧妙啦!
田文之谋略,一定倍受齐王赞赏,因为其他国家都劳师动众,只有齐军刚刚出发就班师了,没有任何损失,比别国损失少,也是值得得意的事。然而,等到秦灭五国之后,齐国想与秦国并立于天下,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田文与魏无忌相比,在官场争斗上,田文之谋甚高,魏无忌有如白痴。但是如果是由这白痴执掌魏国,六国未必灭亡。而由聪明如田文者当权,则必被秦所灭。我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白痴。
前319年,魏惠王逝世,子魏嗣继位,是为襄王。前317年,张仪劝说襄王道,魏国地方不满千里,士兵不足三十万,地势四下平坦,没有崇关大河的险要。防军分别守卫与楚、韩、齐、赵接壤的边界,用来扼守要塞的不过十万人,所以,魏国历来是厮杀的战场。各国约定联合抗秦,在洹水(河南省安阳市北安阳河)结盟,作为兄弟之邦互相救援。然而同一父母的亲兄弟,有时还为争夺钱财互相残杀,各国之间,想靠反复无常小人苏秦的一番伎俩,就结成同盟,明显是不足恃的。大王您不与秦国结好,秦国就会发兵进攻河外,占据卷城(河南省原阳县西)、衍城(河南省郑州市北)、酸枣(河南省延津县)等地,再袭击卫国,夺取阳晋(山东省郓成县东)。那时,赵国不能南下,魏国也不能北上,南北隔绝,就谈不上联合抗秦,大王您的国家想避免危险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希望大王您能深思熟虑,拿定主意,让我辞去魏国相位,回秦国去筹划修好(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对比苏秦、张仪游说各国国君的说词,同样的情况,完全相反的说法,都很有道理,挺有意思)。
魏王于是背弃了联合抗秦的盟约,派张仪前往秦国去求和。张仪回到秦国,再次出任宰相。
柏杨先生注:一个人可以在两个敌对的国家,担任掌握国家命运的宰相,是战国时代特有的政治市场。不过类似苏秦、张仪这种纵横国际、智慧型的宰相,可能只有尊贵的名义,处理若干特定的外交事务、国防军事及内政上重大决策,恐怕不能参与。
前313年,秦王想征伐齐国,又顾虑齐国与楚国有互助条约,便派张仪前往楚国。张仪对楚怀王说,大王如果能听从我的建议,与齐国废除盟约,断绝邦交,我可以向楚国献上商(陕西省丹凤县)於(河南省西峡县)地方的六百里土地,让秦国的美女来做侍奉您的妾婢。秦、楚两国互通婚嫁,就能永远结为兄弟之邦。楚王十分高兴,允诺张仪的建议。
群臣都前来祝贺,只有大臣陈轸表示哀痛。楚王恼怒地问,我一兵未发而得到六百里土地,有什么不好?
陈轸说,老大,你动动脖子上那个东西行不?我告诉你,我们不但得不到商於之地,而且齐国、秦国还会联合起来,给我们造成大祸。
楚王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陈轸说,秦国之所以重视楚国,就是因为齐国是我们的盟友。现在,如果与齐国毁约断交,楚国便孤立无援了,虎狼秦国怎么可能白白送六百里地给一个孤立无援的国家呢!张仪就是个嘴货,他回到秦国以后,一定会背弃对大王您的许诺。到了那时,大王北与齐国断交,西与秦国生出怨仇,两国必定联合发兵夹攻。我为您算计,不如我们表面上与齐国绝交,但暗中仍与齐国修好,如果秦国真的割让给我们土地,再与齐国绝交也不晚。
怀王斥责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少废话,等着看我去接收大片土地吧!
于是楚怀王请张仪兼任楚国宰相,重重赏赐。随后下令与齐国毁约断交,派一名将军同张仪前往秦国。
政治家一般也是影帝级的表演艺术家,张仪刚一回到秦国,就假装从车上跌下,号称因伤无法上朝,这一歇就是三个多月。楚怀王听说后就琢磨,是不是张仪觉得我与齐国断交断得还不够彻底?于是,便派勇士宋遗借了宋国的护照,专门到齐国去辱骂齐宣王田辟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派的是勇士,而不是大臣;用的是宋国护照,而不是楚国护照。凡事当然有原因啦,我们也不必过于深究。不过,这一段记载,楚怀王的白痴状跃然纸上,由这样的家伙带领五国联军攻击秦国,如果胜利了才要让我们笑掉大牙)。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臭骂,齐宣王大怒,立即与秦国结盟。这之后,张仪才开始上朝。影帝就是影帝,见到楚国使者后,张仪一拍大腿,万分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还不去接受割地?
楚使火了,说,老张,你说割给我们六百里土地究竟在哪儿啊?
张仪说,你哪个耳朵听见我要割六百里给你们?我明明说的是割给你们六里,就从某处到某处,赶紧去,要不六里也没了。
楚使说,你嘴皮子一动,六百里就变六里了!有你这么玩儿人的吗?
政治家一般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得多,张仪一拉脸,说,你们爱要不要,滚!说罢,拂袖而去。
楚使差一点儿就给气死了,回国报告楚怀王,怀王勃然大怒,想发兵攻打秦国。陈轸说,我可以开口说话吗?攻秦国还不如用一座大城的代价去收买它,与秦国合力攻齐国。这样我们从秦国失了地,还可以在齐国得到补偿。现在大王您已经与齐国断交,又去质问秦国的欺骗行为,是我们促使齐国、秦国和好,同时招来各国攻击,我们肯定亏大了!楚王不听,派大将屈匄(读如丐)率军队征讨秦国,秦国也任命庶长魏章起兵迎击。
前312年春季,秦国、楚国在丹阳(河南省淅川县西,丹水北岸)决战。楚兵团大败,阵亡八万人,统帅屈匄,以及高级官员、贵族,被俘七十余人。在蓝田(湖北省钟祥市)再战,再大败。韩国、魏国趁机向楚国攻击,抵达邓城(湖北省襄阳市)。楚国向秦国请降,割让两个城市给秦国,缔结和约。
前311年,秦惠王派使节晋见楚怀王,愿把武关(陕西省丹凤县东南)以东的土地交换楚国黔中地(黔中郡,郡政府在湖南省沅陵县,辖区包括湖南省西部及贵州省北部)。楚怀王对张仪恨之入骨,说,我不愿换地,只想用黔中之地来换张仪。张仪听说后,请求秦王同意。
秦惠王说,楚国要杀死你才甘心,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张仪说,秦国强,楚国弱,只要大王您在,估计楚国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且我和楚王的宠臣靳尚关系密切(一句关系密切,就可以推断出张仪不知送给靳尚多少金银财宝啊),靳尚又侍奉楚王的爱姬郑袖,郑袖的话,楚王没有不听的,您就放心吧!
于是欣然前往楚国。楚怀王把他下在狱中,准备处死。靳尚对郑袖说,秦王十分宠爱张仪,想用上庸等六个县及美女来赎回他。大王看重土地,又尊重秦国,那样秦国的美女将被宠幸,您就会遭到冷落(各位看,靳尚的计策显然又是一个“围魏救赵”——美女宫斗学中的围魏救赵,呵呵)。于是郑袖日夜在楚王面前哭着哀求,当年的事,不过是臣下各为其主。现在要是杀了张仪,秦国必定震怒。我请求让我们母子两人先迁居江南,免得将来逃不掉,受秦军的凌辱。
怀王听郑袖这么一说,觉得挺有道理,于是赦免了张仪,重新尊为上宾。
衣赐履说:读到此处,对楚怀王的鄙视转做了同情,如此愚蠢不可救药的白痴,偏偏生在皇家,偏偏还要当王,偏偏还执政几十年而不死,有这样的君主,秦不灭楚都让人费解。
于是,张仪劝怀王说,倡导各国联合抗秦,简直是赶着羊群去进攻猛虎,明显无法相斗。现在大王您不肯听命秦国,秦国如果逼迫韩国、驱使魏国来联合攻楚,楚国可就危险了。秦国西部有巴、蜀两地,备船积粮,沿岷江而下,一天可行五百余里,不到十天就兵临扞关(扞读如汉,重庆市奉节县东)。扞关告急,贵国西方边境一带,都成了死城。黔中(湖南省沅陵县)、巫郡(重庆市巫山县)恐怕就不再是大王您的了。秦国如果大举甲兵攻出武关(陕西省丹凤县东南),那么楚国的北部就成为绝地,秦兵再向南攻击,楚国灭亡,也就三两个月的事儿,而楚国等待各国来救援要在半年以上。坐等那些弱国来救,而忘记了强秦的威胁,我可要为大王您现在的做法担心啊!大王如果能诚心诚意地听我的意见,我可以让楚国、秦国永久结为兄弟之邦,不再互相攻杀。
怀王既然已经释放了张仪,又不愿平白真的献出黔中之地,于是表示同意。
张仪便前往韩国,劝说韩襄王,韩国地方险恶多山,所产五谷,不是豆子而是杂麦,国家口粮积存不够两年,现在军中的士兵不过二十万,秦国却有甲兵一百余万。崤山以东的人要披上盔甲才可以参战,而秦国人个个赤膊便能上阵迎敌,左手提着人头,右手夹着俘虏。秦国用孟贲、乌获那些勇士们来进攻不肯臣服的弱国,正像在鸟蛋上压下千钧重石,无一可幸免。大王您不肯迎合秦国,若秦国发下甲兵占踞宜阳(河南省宜阳县),扼守成皋(河南省荥阳市西北),大王的国家就被分裂,鸿台的宫殿,桑林的园苑,就不再是您能享有的了。为大王着想,您不如结好秦国进攻楚国,既转嫁了祸灾又取得秦国欢心,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韩襄王听从了张仪的意见。
张仪回到秦国报告,秦王封赏给他六个城邑和武信君的爵位。
注:春秋战国时代,封国国君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国君以下只好封君。封国跃升为王国后,本可以对部下照封公、侯、伯、子、男的,但仍保持原来习惯封君,稍后才偶有封侯,直到西汉王朝建立(前206年),男性爵位才恢复封公侯伯子男,只女性爵位仍然封君。
张仪又出使齐国,对齐宣王说,主张联合抗秦的人,必对您说“齐国有三晋作屏障,地广人多,兵强士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也拿齐国无可奈何”,大王您也总是称赞这种说法而不考虑实际情况。现在秦、楚两国互通婚姻,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给秦国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魏国交出河外之地(黄河以南);赵王也去朝见秦王,割让河间(河北省献县)讨好秦国。大王若是不迎合秦国,秦国将驱使韩国、魏国之兵进攻齐国南部,再逼迫赵兵倾巢而出,渡过清河,直指博关(山东省茌平县西北),那时临淄、即墨等齐国心腹地带可就不属于您所有了。等到国家遭受攻击的那天,您再想讨好秦国,也来不及了!
齐王同样采纳了张仪的建议。
张仪西去,对赵国国君赵雍(即大名鼎鼎的赵武灵王,后面我们会讲他的故事)说,大王带头联合各国抵抗秦国,使秦兵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河南省灵宝市东北)。大王的威望在崤山以东传扬,我们秦国十分恐惧,缮甲厉兵,积蓄粮草,时刻担忧您的威慑,不敢放松警惕,唯恐大王您兴兵前来问罪。现在我们秦国托福您大王的神力,一举攻下巴、蜀,吞并汉中,包围两周,兵抵白马津(河南省滑县)。秦国虽然地处偏远,然而对赵国心含愤怒已不是一天了。如今秦国有一支不成样子的败甲残兵驻在渑池(河南省渑池县),愿意渡过黄河,越过漳水,进据番吾(河北省平山县),前来邯郸城下相会。希望用古时甲子会战形式,重演武王伐纣的故事。为此,特派使臣我来通知您的左右。现在楚国与秦国结为兄弟之邦,韩国、魏国俯首称臣,齐国献出盛产鱼盐的海滨之地,这就像砍断了赵国的右臂。被砍断了右臂而与别人争斗,失去同党而又孤立无援,想要不灭亡,能办到吗!如果秦国派出三支大军,一支军队进据午道(今地不详),通知齐国渡过清河(今地不详),在邯郸之东驻军;另一支军队驻扎成皋(河南省荥阳市西北),驱使韩、魏军队进军河外(黄河以南);第三支军队驻扎渑池,约定四国联合攻赵,征服后必定四分其地。我为大王着想,不如与秦王当面亲口结下盟约,使两国成为长久的兄弟之国。
赵王也接受了张仪的劝说。
最后,张仪北上到达燕国,对燕昭王说,如今赵王已经去朝见秦王,并献出河间以迎合秦国。大王您不赶快结好秦国,秦国就会派甲兵到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九原(内蒙古包头市),驱使赵国进攻燕国,易水、长城可就不是大王您的了!况且,现在齐国、赵国就像秦国的郡县一样,不敢妄起刀兵相攻伐。大王您服从秦国,就可以长年免除齐国、赵国的威胁了。燕王于是请张仪献上恒山(山西省灵丘县南)北部五个城以向秦国求和。
张仪回国报告,还没到咸阳,秦惠王就去世了,其子嬴荡继位,是为秦武王。武王从做太子时就不喜欢张仪,等到他一即王位,很多大臣便来诽谤数说张仪的短处。各国听说张仪与秦王间发生矛盾,都放弃了对秦国的许诺,再次联合抗秦。
前310年,张仪权衡了自己的处境,不愿重蹈公孙鞅的覆辙,急谋脱身,于是向秦武王嬴荡说,为大王您考虑,东方发生事变,大王才能乘机多割得土地。我听说齐王十分憎恨我,我居留在哪里,齐国必定要去攻打。我请求让我这个不肖之人到魏国去,齐国必定要讨伐魏国,齐国、魏国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大王便可以乘机攻打韩国,进军三川(伊水、洛水、黄河交汇地带,即大洛阳地区),挟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图册,这是统一天下的大业呀!秦武王允许张仪到魏国去。齐国果然出兵攻魏,魏襄王十分惊恐。张仪安慰说,大王不要担心!让我来退掉齐兵。于是派他的手下人到楚国,聘请楚国的人充当使节,晋见齐宣王,假装惊讶说,大王竟然用这种手段加强秦国对张仪的信任?
齐王说,此话怎么讲?
楚使说,这是很明显的事,张仪跟秦国关系何等深厚?怎么会那么洒脱说走就走?一定有阴谋,正要齐、魏两国互相攻击,而秦国乘机夺取三川(大洛阳地区)。现在大王您果然攻打魏国,正是对内劳民伤财,对外结仇邻国,反而更加强秦国对张仪的信任。
齐王听罢,下令退兵回国。
张仪在魏国做了一年的宰相,便去世了。
衣赐履说:张仪出使六国时,苏秦已去世多年。苏秦当年从北向南,张仪此番从南向北,除了秦惠王还是那个秦惠王之外,其他六国的国君都已换了人。天下大势,还是那个天下大势,游说各国国君的论据还是那些论据,但苏、张却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并且获得所有国君的同意,不得不说,苏秦、张仪都是一代英才啊。在波澜壮阔的舞台上,张仪、苏秦就是导演,各国国君就是主角,但再大的腕儿,再有脾气的腕,再爱耍大牌的腕儿,都得乖乖跟着导演来,直到两人说一声“Cut”,呵呵。看苏、张的故事,常常感觉两人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异常凶险,然而两人总能及时嗅到危险,早作绸缪,几为善终,更让人叹服啊(苏秦被刺,非国君主使,我感觉应为不可控的突发事件)。
再多啰嗦几句,张仪善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进退,一见秦武王对自己不待见,立即不再迷恋战国最有权势的宰相——秦国宰相这个位子,拔脚就走,头都不回,绝不心存侥幸。他知道楚王干不掉他,魏王干不掉他,但就算他有一千个脑袋,秦武王绝对有一万柄大砍刀伺候着。两千多年下来,多少高官显贵读史,读不到张仪善终的真谛,抱着一颗侥幸心,尔后被诛九族,放眼望去,何止万千!
附带一个张仪的小故事。张仪完成学业,就去游说诸侯。他曾陪着楚相喝酒,席间,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门客们都说,张仪贫穷,品行鄙劣,一定是他偷去了宰相的玉璧。于是,大家一起把张仪拘捕起来,一顿拷打。但张仪始终没有承认,只好释放了他。
张仪的妻子奚落他说,老公啊,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啊!你看你被打得跟猪头一样,以后能不能别再四处白呼了?
张仪对妻子说,达令,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妻子噗嗤笑了,说,舌头还在呀。
张仪晃了晃被打成猪头的脑袋,说,这就够了。
说罢,夫妻俩相视哈哈大笑。
衣赐履说: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张仪不但是纵横家,还是个幽默家,简直太可爱了,呵呵。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是后人编排张仪的。为什么呢?因为苏秦、张仪虽然被列为纵横家,但是他俩一直被同时期的人认为只会耍嘴皮子,毫无立场,朝三暮四,而当后世成为儒家的天下之后,对善辩之人更加鄙视,则故意突显苏、张的口舌之利,却避而不谈两人的战略思维。苏秦、张仪胸中有丘壑,他们的所作所为所言都是为了实现心中的蓝图,辩才只是他们推行各自战略的手段而已,从历史记载来看,他们可能未忠于某个国家或某个国君,但他们各自始终如一地践行着“合纵”和“连横”战略,给他们按上“纵横”二字,端得显示出纵横家的气魄和格局。被列为纵横家的还有一些,与苏秦、张仪无可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