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谜一样的女子,有着传奇般的人生,似一只惊艳的鸿含着悲怆的哀声朝中国现代史的长空长啼一声,引得众生昂首观望。
她,孤高自赏、悲天悯人、不谙世事,既可享受万众瞩目的喧闹也能承受形单影只的落寞,她,虽为名门之后,然幼年的快乐幸福时光一去不复,少年的她似一个现实版的林黛玉,生活在“步步留心,处处在意”的家庭里,父母离异、家庭破裂、父女决裂,小小年纪,她便深深地被人世的悲凉包裹着,而那些痛与伤便像一日三餐般与其如影随形,伴其终生。
《倾城之恋》的故事莫不是其自家的写照,这是一个关于"调情"的故事,重点描写的是范柳原与白流苏的调情表演,一个破落户家的一个离婚女儿,被穷酸兄嫂的冷嘲热讽撵出母家,跟一个饱经世故,狡猾精刮的老留学生谈恋爱。正要陷在泥沼里时,一件突然震动世界的变故把她救了出来,得到一个平凡的归宿,因为是传奇,没有悲剧的严肃、崇高,和宿命性;光暗的对照也不强烈。因为是传奇,情欲没有惊心动魄的表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尽管那么机巧,文雅,风趣,终究是精练到近乎病态的社会的产物。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同时,这也是一个关于"弃妇"的故事,是一个弃妇在进行垂死挣扎和自我拯救之后终于修成正果的故事。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个张爱玲版的"娜拉走后怎样"的故事,一个关于"逃离"的故事。白流苏虽然几经努力得到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猎物范柳原,成功地逃出了家庭,但是,作者并没有因此而削弱自己作品中常有的荒凉感。白流苏逃出了狼窝,又落入了虎口,而且,她得到的婚姻只是一座没有爱情的空城,而这座空城的获得也仅仅是因为战争的成全,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虽然战争加快和简化了许多人正式成婚的速度,但作者心里最明白,这种婚姻肯定是靠不住的。
相对《花凋》里郑川嫦生命陨落与爱情得而失之的悲剧,《倾城之恋》里白流苏的悲剧隐藏的更深,一份爱情和婚姻如果背负的东西太多,是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经营的,而那份心灵的不安无疑是在蚕食那原本就不踏实的幸福。白流苏的人生像一个在风雨中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遭受毁灭的小船,之前的丈夫是个败家子,好不容易离婚了,而在娘家的日子又备受兄嫂的挤兑,仿若一个有点血缘关系的“亲人”寄人篱下,然而久而久之那所谓的靠血缘维持的亲情也败给了金钱。正如与父亲决裂后离家出走到母亲家的张爱玲,本以为走出一个牢笼,然在金钱面前原本就疏离的母爱也一点点被蚕食,无望、悲痛、落寞、忧郁夹杂着那点孤傲席卷着她,她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攥紧手里仅有的温度孤注一掷,向爱情伸出那只“高贵”的手,将所有的依靠都寄托在纨绔子弟范柳原的身上,希望生命能够有个靠头,有个归宿。
尽管如此,然而白流苏的个性还是很率真的,她敢作敢为,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尽情的爱着、勇敢的为自己的后半生争着、抢着,她不顾外人的冷言冷语,在其七妹初次约会时便大展头角,与原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范柳原无限激情。虽被被四奶奶骂道:“猪油蒙了心!你若以为你破坏了你妹子的事,你就有指望了,我叫你早早地歇了这个念头!人家连多少小姐都看不上眼呢,他会要你这败柳残花?”然她仍然镇定自若。我不禁想起来了《飘》里的主人公郝思嘉,她也如此,在人性与礼教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在穿着丧服为丈夫守丧不能跳舞的情况下,她不顾外人的议论纷纷与说三道四,毅然决然与瑞德.巴特勒在舞会上尽情舞动,也许人们会说她们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然而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也是错吗?细想想、我们不如为她们勇于追求个人幸福而敢作敢为而骄傲,生活中有几个人能像她们那样勇敢的挑战封建礼教的权威,很多人虽然赢得别人的赞叹却毁了自己的一生!
在人性上,张爱玲是透彻且悲观的,她借流苏之口说出:“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一点贱。”可见,家庭给她的痛多么刻骨铭心,像流在身体里的血,有着与生俱来的悲凉。然而为了这仅有的一丝希望流苏还是愿意尝试的,正如文章说的“流苏的父亲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为了赌而倾家荡产,第一个领着他们往破落户的路上走。流苏的手没有沾过骨牌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欢赌的。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她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的这一口恶气。”为了出这口恶气,她当真是豁出去了,虽然期间波折重重,然她毕竟成功的,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也许就是为了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只有她在这痛苦里终于找到了人生的依靠——一座爱情的空城,“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也许输了,也许赢了,然而不赌怎么知道一定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