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曾养过两只大黄猫,一只是买的,一只是捡的,虽然它俩长得很像,但性格截然不同。
大概在我小学快毕业的某个冬天,父亲从别的生产队买回来一只小黄猫,刚出生一个月左右,很小很小,一直叫个不停,给它喂什么它都不吃。第一天晚上,我们用小纸箱、棉絮给它铺了一个小窝,放在火炉旁边,然后就睡觉去了。直到半夜,它还在用那稚嫩的声音凄厉的叫着,同时用小爪子抓门。父母心疼它,起来打开门把它迎进他们的房间,据说那一夜是跟着母亲睡的,后半夜没怎么叫了。
可能它知道再不能回到母亲的怀抱了,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慢慢的习惯了。我们家三个女性,也都十分溺爱它。吃零食,要先分给它,炒熟的肉,要先添给它,常常它吃撑了,摇头晃脑的走了,我们还在后面“咪”、“咪”的唤着,求它再给点面子,把给它的食物全部吃完,这时候它通常会回头轻蔑的看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走了。
猫怕冷。冬天只要一生炉子,它总会蜷成一团缩在火炉边的椅子上。有时候不生炉子,做饭的时候,它就蜷在灶台上,甚至还会在我们刷完碗后,蜷在留有余温的锅里。当然,也会像蛇一样钻洞——钻进灶眼里,被轰出来,总是抹得身上到处是炭黑,像是被人化了妆。偶尔也会趁机溜进卧室躲在床上睡觉。
总是惯着它,果然惯出来一个臭毛病——胆子大的要命,动不动就伸出爪子要打人。做饭的时候,只要是炒菜,它准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灶台旁,围着人“喵喵喵”的急切的叫着,要是不识相的早点铲几片肉给它,它定会一跃而起,跳到案板上或者橱柜上,伸出一只爪要教训人。它还有一个技能——自己开橱柜偷肉吃,我们只能把橱柜上加了一道锁。
老实讲,我很怕它,尤其是做饭的时候,我得先看看它在不在家,在家的话,得让妹妹先抓住它,把它关进另一个屋里,我才能安全的炒菜,它在另一个屋里火冒三丈的叫。
每逢冬季,我最怕卧室门被突然打开,猫趁机溜进来,而我盖的被子刚好有一条缝,它见缝插针的往里面钻,我使劲往外推,它倒也不生气,“喵喵”的蜷成一团叫着,妹妹非常喜欢猫,看不过去,就弄到她那边去睡。大概猫也有自知之明,很多时候它会蜷在被子上面,打着呼噜,睡得特别香,还别说,它压着被子,还挺暖和的。
我们家的猫还有更丰富的活动,就是和妹妹玩。妹妹拿一根长竹棍,在地面上晃来晃去,然后突然提起来,它就跟着跑来跑去然后腾空而起,玩得乐此不疲,有时候一溜烟窜到了墙边的苹果树上。它和妹妹的关系特铁,有一次抓到一只老鼠,叼到妹妹跟前想邀功,妹妹趁它不注意,提起老鼠扔到一堆刨花里面,急得它团团转。它很顽皮,有次我在剁菜,刀起刀落,猫头跟着我的节奏抬头低头,几个回合之后,突然一把抓在我脸上,瞬间显出几道爪子印。还有一次,妹妹站在楼台上伸懒腰,它跑过去顺着她的腿要往上爬。而且,它还和妹妹打过架。
猫是一种独居性很强的动物,但是很黏人。它有时候对人根本不理睬,自顾自的在院墙边上吃青草。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它像只狗似的跟着,走几百米过后就自己去山上玩儿了。偶尔,它也会在我们忙碌的时候跟人玩起捉迷藏,突然一下窜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见没人寻找,过一阵子,又自己出来了。后来我们住校了,周五才回家,每每走到家门口,它一听见声音,就立即从山上冲下来了,在我们的脚边蹭来蹭去。
我们家四个人、一只猫,俨然一个整体。回家只要超过两个小时没看见猫,就会问“妈,猫呢”,但是,第一只猫还是未能自然的终老。
当时我在读高中,有一天晚上,收到父亲的一条短信:大黄猫误食了一只中毒死亡的小鸟,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了,父亲赶紧给它灌了解毒的药水,但是已无力回天,母亲和妹妹哭了三个小时。他们把它埋葬在屋后,对谁都没讲过,怕猫骨被别人挖出来当药引子。
后来,母亲还是想养只猫,便四处打听,一直没有合适的小猫。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从别的生产队看电影回来的路上,一只小猫突然窜到她的脚边叫着,声音很小,个头也小,她低头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一只跟第一只猫很相似的小黄猫,她抱回了家,心里偷乐着。
第二只猫跟第一只猫的性格迥然不同,温顺得很,它很自然的就融入到我们家了。它也吃肉,但从来不强势的去朝人要,相反,这样我们更心疼它,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它分。
它没什么脾性。它在家的时候,我敢放肆的炒菜,也敢放肆的敞开门睡觉。它喜欢懒洋洋的躺在阳光下睡觉,人上去抚它的背,它只是睁开眼睛淡淡的叫两声,接着又闭上眼睛睡了,对人从来不过分热情。
后来我们搬家了,从山腰搬到了山脚,把它抱下来,它很快又回到了老房子,形只影单的蹲在还未拆除的圈楼上,连续抱了三次,它才在新房子里落下脚来。
卧室里进了老鼠,大概藏在床头,每天晚上当我们睡得正香,那可恶的老鼠就开始叽咕叽咕的咬床,气得我们直拍手吆喝,大概只能管几分钟。白天的时候,妹妹把猫带到床边,它许是嗅到了老鼠的气味,朝着妹妹“喵喵”的叫,妹妹反问道:“朝我叫干嘛?让我给你逮吗?”妹妹观察了一阵,大概懂了,老鼠藏在里面,猫进不去,它很着急,只能干叫着。于是他们俩充分配合,妹妹突然把床头挪过去,猫迅速捉住老鼠。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父母外出打工,猫只能寄养在邻居家,他们也都很喜欢它,可它总是要回家,每次父母离开后,它都会在家门口蹲上好几天,被人抱走了又会跑回来。
有次母亲准备从娘家外出,就把猫寄养在屋后的邻居家。听人说母亲出门的那天不是良辰吉日,最好回家重新走一遍。等她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开门,正在回答另一个邻居的问话,蹲在邻居屋前石阶上的猫立马站起来,朝着我们家狂奔而去,在母亲的脚边蹭来蹭去,不停的叫着,如果能讲话,我猜它一定是在说:你别扔下我......
父母需要不断的外出,所以母亲狠下心来,决定把猫送给邻居家老两口养,主要是这老两口是真的爱猫,母亲可不忍心它受委屈。他们喂养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差不多习惯了,过年期间的一个晚上,它偷偷溜回来了,于是再也不回老两口家。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父母依旧需要外出,家里经常冰锅冷灶,没人照顾它的吃喝。
再后来回家,就几乎见不到它的影子了,母亲说它大概成了野猫,可是它太温顺了,肯定要被欺负,我们也只能担心着。
终于有一天,母亲又看见它了,但却是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它奄奄一息的躺在家门口的路边上,母亲把它抱到院子里,它已经不怎么动了,很快便绝了气息,母亲把它也埋葬了。
我家养过的两只大黄猫算是幸运的,也算是不幸的,如果下一次养猫,但愿它能有家可归,但愿它能自然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