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生长着太多四季长青的树木,阳光温暖的晴好日子,总让人恍惚间分不清季节。
故乡的冬季,才是真正的冬季。
霜降过后,几场寒露,几夜北风,大片大片的树叶义无返顾纷纷投向大地的怀抱,天空陡然间亮堂了许多,也高出许多。
天地间都是灰土土的,北风轻松地从光秃秃的枝桠间穿过,发出威风的怒吼。麦子匍匐着蜷缩在田地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天眷顾,总能洞穿农家人的心思,早早就为乡村酝酿着一个洁白的梦境。落雪前,它总会故意板起一副冷面孔,我们在心里一阵阵窃笑,偷偷抬眼朝天空看了又看,天空中灰蒙蒙,空荡荡的,终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我们扭疼了脖子,噘起了嘴巴,它这才慢吞吞撒下一点点细碎的雪粒,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冲出屋子,一个个又蹦又跳地用小手接,用舌头舔,老天却突然间又把雪花收走,好长一阵子,等我们觉得眼巴巴没了希望时,又突然洒下,一阵急似一阵,而我们也决不“记仇”,心甘情愿被老天爷捉弄的一惊一乍。
小孩子哪肯知足?一场雪总难添平冬日里在雪地疯玩的欲望,我们的野心大着呢,考完试放了寒假,腊月二十三以后的年雪,那才是真正盼望和满足的。
有时初冬敷衍一场小雪后,翘首以待,雪花却再也不肯降临。终于忍不住问父亲,他总会信心十足地回答:干冬湿年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样。
临近春节的乡村集会一次比一次盛大,乡亲们迎着寒风驮回大包小包的东西,村子中央的学校常常被安排成临时的屠宰场,一根根木桩树起来,横着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挂满了铁钩,一头头大肥猪被绳捆索绑在架子车上,嚎叫声此起彼伏。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前,早就围满了胆大的孩子,那些胆小的孩子,踯躅着既想看又怕看。
腊月的雪总是善解人意,常常会耐着性子陪我们一起过年,给我们带来一场意外的惊喜。年关若有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陪伴,定会多几分锦上添花的美好。
老天惯用的伎俩正中孩子的下怀。清晨,大人毫无预感地打开房门,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欣喜的惊呼:下雪了!正在被窝懒床的孩子们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心急的衣服也顾不得穿,先跑到门口看一眼,才折回去慌乱地把棉衣往身上套,母亲在身后提醒:先别走穿厚点,小心感冒!话没等说完,哪里还寻得见孩子的影子?
疯够了,孩子们最爱在院棚子下的灶台边烧火,瓦房前垂挂了一排亮晶晶的冰挂,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房檐前的冰挂开始滴滴答答落下一串串水珠,低一点的早已被孩子们掠走,锅里沸腾翻滚,蒸汽里飘散着挡不住的诱惑。揭开盖子,头一层一定是蒸红薯,第二层才是蒸馍。待孩子们一人抢起一个热红薯,一边暖手一边陶醉在香气里,雪地上早已跑过鸡和狗,将我们团团围住,揭掉一块红薯皮,远远地扔到雪地里,一群鸡嘎嘎叫着哄抢开去,或者高高抛向空中,狗儿身手敏捷,总能准确无误擒入口中。
堆雪人,打雪仗,带着黄狗到雪野里撵兔子,年雪给了孩子们无限创造的空间,终于迎来了除夕,雪花把贫瘠的乡村装扮的分外妖娆,鲜红的对联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更多出几分喜庆,就地取材,长长的花炮插在雪堆上,随着一声声脆响,明艳的火光冲上天空。一片片红色的碎硝落在雪地上,象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孩子们终于倦了,微笑着进入梦乡,父母为儿女掖一掖被角,悄悄把早已准备好的新棉衣放在床头,明天,终于又迎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崭新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