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在高中的时候，很多人对天发过毒誓：再也不会再重读一次高中。可能就是那种高压的生活，被试卷压抑的青春，让我们无法顺畅呼吸。当然那样的日子里，我们在学习中畅想着未来，在孤独的岁月中获取力量，在共同奋战中加深了友情，在泪水和笑声中感悟成长。
今天我想说的是我的一个同学，她在我的记忆里，虽只占据一隅之地，却温暖着我整个高中生涯的记忆。也许现在提起她，很多同学也回想不起她的样貌，或者只是课堂里那个疲倦不堪的她。我们暂且称她为R。
高中那会，班级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偶尔会来往。一般情况下，我是沉默寡言，也时常独来独往。然而，R会时常兴冲冲跑到我的座位和我聊天，然后放学一起回家。我们就这样成了生活中比较好的朋友。
R身材微胖，皮肤偏黑，眼睛大而亮，像一汪清泉，最难忘是她笑起来时候，露出洁白牙，像极了一个洋娃娃，好像生活中的大小事都化为云淡风轻。诚然，她的生活态度像极了她的笑容。
一天， 我们走出校门口，我发现她脸色暗沉，双眼耷拉着，整个人像被踩的皮球。那天，我并未多问。
接连一个星期，她都是睡意昏沉的样子，黑眼圈爬上她的脸。我忍不住问了她原因。她抖了抖手中的那个书包，抬起头用那双有点黯然失色的眼神望着我说：「这一个星期，我夜里都在酒吧上班—卖酒。」
「什么？」惊愕不已的我，停下脚步。
「我爸妈成天打麻将，已经不管我了，家里的开销需要我自己赚。」她的口气是那样平稳，我竟无法想象。
「白天怎么办？你进高中的成绩很好。这样会影响学业......」
「现在我也没有选择，他们不会管我的生活。」
「你和你爸妈再沟通下......」
「没用的。对了，我下个月会拿到第一笔工资，我可以花自己钱给你买个汉堡吧！还有我的同桌。你们都是我在学校的好朋友......」她双眼闪烁，恢复了一丝光彩。
「汉堡......好的......」
那天，在校门口离别后，我心情格外沉重。一个16岁的孩子被迫提早进入复杂的社会中，去充当一个赚钱养家的人。在酒吧那样的场合，她能否将一切应对自如?那小小的身躯是否会不堪一击？我没有去赞扬她的勇气，更多的是同情她，为她而惋惜。
课上，我发现老师一直盯着后排。我回头一看，R的手撑着头，头发散乱铺在了桌子上，她在睡觉。同学们也纷纷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奇怪的动物。老师再三提醒，她抬起朦胧的双眼，努力地支撑着眼皮。一堂课结束了，她松了一口气，在沸腾的教室里，安心地趴在桌子上。
她课上睡觉的事情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在班会课上，她成了老师口中那个影响班级氛围的学生。班主任的的眼睛像一把利剑直刺向R。我回头一望，她双眼茫然，像是认罪了。班主任的语气越来越强烈，就在那一刻我正打算站起身，说明事实的真相时候。我犹豫了，退缩了。这样的事，也许R并想让人知道。而那时的自己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目睹着一切，却缄口不语。心里默默愿老师早知道一切，帮助她。
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让同学们轮流分享一首诗。她上台了，那姿态庄重，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这时候，班上一个男同学嘘了一声。说了一句：「你还是下来吧，回座位上睡觉。」她没回应任何话，只是笑着。座位上的我却恼羞成怒，狠狠盯着那位同学。老师让同学们安静下来。她清清嗓子，开始朗读。她的音色清朗温润，如汩汩流动的旋律。并分享这首诗的感悟。具体内容我忘记了，那天我印象很深，她流畅，深情的分享，恍若一个小诗人在分享自己的作品，那样从容，那样陶醉。
一天中午，我到了教室。翻开抽屉，一个汉堡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在后排的她冲我一笑，笑容里透露着喜悦感，成就感。我那天午饭吃的很饱，但我坚持把一个汉堡吃完了。那味道，真的很美，也有点心酸。
一个学期过去了，她在众多老师的怒视和同学的嘲笑中度过了......
第二学期开学了，第一天，走进教室，我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第二天，她的位置依旧空荡荡。
我那会才记起，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后悔......
一天， 在班会课上，那个朝气蓬勃的班主任那天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的样子。
「同学们，我们班的R同学没来上学了。她成绩非常优异。即使上学期课上都在睡觉。期末成绩很理想。上学期我们对她的误会都很深，以为这是一个对自己不负责的学生......」班主任的语气很低沉，脸色凝重。
教室里一丝声响也没有，或许大家也没有发现R已经不在那个座位上。她像多余的空气而已。
「这段时间我去家访。R家庭出了一些问题。她必须靠自己劳动去养活自己。夜里上班，白天上课......」班主任摘下眼镜，双眼通红。
教室里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而我和R的同桌相对而视，泪眼模糊。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R。却时常想起她的一举一动。
一晃，三年的高中生活过去了。
高考结束后，我有种“放任自流”的感觉。冲进网吧。走到前台时候，我好像看到熟悉的背影—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踩着高跟鞋。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是的，是R。昏暗的网吧，她的轮廓那样清晰可见。她愣一愣，几秒钟后，脸上浮出笑容。
「噢。我记起来了。」她拍拍我，很轻。
「是我。」
「怎么来这?」
「高考结束了。趁机放松。」
「高考......」她可能不知道原来时间是这般快，或者对这个词早已陌生。
「好，我在这做管理员。有空来看我。」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竟感受不到温度。
「好。」声音低我自己都听不见。
她转身，走向网吧的黑色里。
夜里，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吹拂过脸，看着路上的人悠闲踱步，有些人却可能没有这样的闲适却也内心富足。我惊喜于暗蓝色天空那颗明星，是的，所有的星星都能够在暗夜里不断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