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镇

冬天的阳光,似乎只有在一些修不起高楼大厦的小镇子里,才会有那么一席之地。

于是乘了车,一路风尘来到了这里。不过老实话说,为了一缕虚无缥缈的阳光就不惜踏上百里漫途的家伙在这世上到底是否存在我不清楚,反正我不是这样的傻瓜。虽然话说回来,偶尔当当傻瓜也蛮不错的。

话锋再转,来到这可以用鸟不拉屎的字面意思来形容的鬼地方,我的算盘也不敢说是打的精明。我是来找一个人的,一个女孩儿,一个曾经爱过我的女孩儿,一个如今早已经不知去哪儿的女孩儿。

“你不知道人家在哪儿,那怎么找啊?”

招待所的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圆脸,一头难得打理便索性一推子搞定的寸发,说起话来两个冻的通红的腮帮子有规律地抖动着。让人感觉自己的一切大抵都可以毫无防备地告诉给他听。而这张笑呵呵的大圆脸在安安静静地听完后也不会着急着支招,只是继续笑呵呵,然后递上来个刚烤好的带着泥土香胡味的红薯。

“还不是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呗。”

我故作轻松地说。却依然是撒了慌,其实对于自己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她,我是知晓结果的。在来之前我就知晓。

“干嘛去啊?这么冷的天。”

老板见我再往外走,抬起头问了一句,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出去逛逛。”

这是镇子里唯一的一家招待所,还是由普通的二层民居给改过来的,客厅当作厨房和餐厅,其他房间一概作为卧室住人,至于上厕所,你就必须得跑到屋子后面的茅厕里顶着凛冽的寒风把尿给撒出去。当然你也别看只是个二层小楼,所有的客房加一块儿到还是有十多间呢,只不过从头到尾,就只有我这一个房客而已。房子里面没有暖气,老板怕我晚上睡不着,还专门给我架了个炉子,我倒是嫌他多事儿。毕竟,心里头想着外面呢。

而现在,出来了,想象落于现实。似乎,啥都没有。之前网上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新潮时尚的新街,什么原始古朴的老街,什么二里路五座庙宇,什么占地十亩银票大户,我全都没有看见。这才想起,网络嘛,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去文章一番的。看来,要透彻的领略这两县交界的小镇上的风光,是不得不劳烦一下我这双从没怎么受过大苦大难的脚了。

新街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去掉一切浮华的词藻,这破街不过就是在国道两旁随随便便树几座高矮不一但都不超过五层的房子,然后加上破的破碎的碎的路灯,便可以美其名曰时尚新潮了。走了一遭,一路来来往往的货车激起的灰尘让我窒息,便赶忙一个急转,钻进了路边的一道小胡同里。

可是谁又能想到,仅仅是一次略微的峰回路转,那“时尚”的新街的嘈杂声便顿然被隔离开来。看着被一边是水泥石砖砌起来的小“洋房”而另一边是由木头或者泥土搭起来的破屋子的两列房屋所挤压着的一马车宽的小道,直觉告诉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原始古朴”的老街了。纵然网络上吹嘘鼓捣的功夫我是不得不恭维的,但是这仅凭一列水泥建筑就将那新街的喧哗给过滤开来的功夫和气度,老街便称得上是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地上被这寒风吹的糙硬沥青变成了光溜溜的石板,脚踩上去,也不怕滑。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小孩儿的哭闹声和母亲叫孩子回家写作业或者吃饭的声音悠然不绝于耳,时刻听醒着我不该沉湎在此,脚步得跟上。老街的商铺也没有新街的那么潮流和花哨,大概是因为走街串巷的大家这么多年也都熟了,张家挑水李家锄地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于是干脆连招牌都不要了。我还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往路边的一间大敞着的房门里瞟了一眼,看见了里面零零散散摆放着的剃刀和座椅才知道这地方居然是个理发店。也不知道这店里的老板去哪里耍了,这要是来了客人怎么办?

令人心悦的风景总是不够欣赏的,老街似乎还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头。再往前走,这石板路就到尽头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脚心生疼的硬沥青。叹了口气,才发现,天色已晚,是时候回招待所了。

“这里的晚上要冷的多,特别是凌晨五六点的时候。”

老板的话没错,嫌麻烦没有加炉子的我在凌晨四点准时被冻醒。拉开窗帘,天色暗的让人不敢呼吸。一不小心碰上了结了霜的玻璃,像是手背给尖针给刺过一般,赶忙缩了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在发着抖。于是赶忙往炉子里添了火,火星倒是不怕冷,扑哧的一下就烧了起来,看样子是欢快的很呢。我很想与它一块儿在那温暖的炉子里蹦蹦跳跳着没有旋律的舞蹈,但是我的神志却告诉我火只不过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我是不可能和它共舞的。

就如同,我是永远不可能与她共舞了一样。又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头发蓬松,六神无主。适才后觉,我在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新街上看到的,除了各种让我难受的车水马龙以外,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跑过马路;而在那让我心旷神怡的老街上看到的,除了每家每户都贴上了的春联和互相打了照面的老人之间毫无所谓的攀谈以外,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同玩伴们一块儿跳皮绳时欢欢喜喜的笑脸。

现在小女孩儿长大了,却哭着离开了。适才后觉,我找到的,看到的,不过是一种救赎罢了。

这座小镇的名字叫做催坝镇,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便决定离开。

并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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