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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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公交车上,照例从家去到工作的地方,下午的时光让人容易昏昏欲睡,我跟随着车厢摇摇晃晃。每周都能回家,这可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于我而言。起初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上半年的日子坚持下去,多一些的陪伴便是多一些的温暖,于家人于自己都是顺心的。而后是习惯,没有了开始的庄重和欣喜,把一切的作息调整好,固定的回家,日子开始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休息和无聊的时间更多了。慢慢的不想回家,躁动的心开始在呼喊,一个人的时光在脑海中回荡。行走在时间的道路上,徜徉着独处的点点滴滴,或是充满着乏味,又或是偶尔的惊喜,总归是远离了复杂和喧嚣,让自己更加的平静,平静到那些旧时光,随着车厢的颠簸,从脑海中慢慢溢出,一幕幕的浮现出来……

公交车是在某个公园的站点停靠,我下了车,是还没有到达工作的地方,这半日的时光还有几个小时才算天黑。我顺着路,踱着步,沐浴着春日的阳光,闲适的走在路边,穿过一条条街道,等待一个个红绿灯,看着车来车往,人流如织,像是把自己从中择了出去,挂在高高的空中俯瞰着大地。一切匆忙的身影,一切麻木的神情,还有一切无处安放的内心,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飘荡,我仿佛看见了,却又都是缥缈的。我该是关注着自己,却总是让思绪随着过往的尘世纷飞,直到停留在二中的公交车站台。

路是走不完的,就像着杂乱的思绪是永无休止的,抑或一些碎片的记忆也是永无止境的。我在等待着公交车,时间从我的目光里流逝——那马路对面深红的石刻校名和空荡荡的绿茵操场。有间,我背过身在站台后面的人行道上流连,目光被一条岔道所吸引。这是一条我从未注意的岔道,这半年来的日子我也多次路过这条人行道,却从未发现这样一条小道——一条学校马路对面的小道。

我恍然间明白了这该是一条怎样的小道。这种熟悉的气味和感觉,就是记忆中每个阶段所能触动的气味和感觉,甚至是每个人。学校对面该是众多父母陪伴学子租房的地段,而这样的一条小道两边充斥着烟火的气息:或是卖饭团的摊子,或是卖烧饼的筒子,或是卖炸串的推车……在小道两边也有一些店面或是包子的、面条的、炒饭等等之类的,我想这些摆在学校附近大抵是不难吃的。和小道两边固定的店铺比起来,那些流动的摊贩更能吸引学生的目光,起码已经有我的目光。看着各式各样的炊具停靠在路的两边,电动车、自行车来来往往穿梭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上,没有什么吆喝声,光是闻着味道就能够让人驻足,一些摊贩面前停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周末的晚上快要是学子上晚自习的时间,可能时间稍早没有那么多的人,不过这些摊贩像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好像是早已做好准备等待着人潮的来临,因为这也是他们的“晚自习“时间呀。

溜达了一圈,我又回到第一个摊贩的位置,这是一个卖鸡蛋饼的摊子,中年阿姨像是从农村来的,给人一种淳朴的感觉,可能经年的和油打交道,脸上也都是油光满面,笑起来更加的热情了。摊子的一边是案板,上面放着待用的面团,用布遮盖着,又想是没完全遮盖住,以及一个个用油锁好的面剂子。另一边是灶台,漆黑的平底锅像是饱经风霜,锅中间是一个带把手的圆形铁板,想必是将面剂子压平用的,锅边还放着两个煎好的薄饼。两边的中间正好可以放下几种酱料,多么巧妙的设计!最简易的莫过于售价牌,将一个纸箱的一面剪裁下来,用黑色记号笔在上面写着大大的”鸡蛋饼“三个字,贴在摊子的前面,没有什么艺术讲究,除了显眼别无其它。

我要了一个鸡蛋饼。只见中年阿姨俯身拿出一个搪瓷缸和一个鸡蛋,左手别着搪瓷缸和勺子,右手将鸡蛋在缸沿一嗑,鸡蛋滑入缸中,鸡蛋壳往塑料桶一丢,右手拿起勺子飞快的搅拌几下,迅速的将鸡蛋液倒入锅中,约莫十秒,将提前煎好的薄饼往鸡蛋上一盖,用铁板一压,等上个几秒,用铲子翻个面,又是一压,如是重复着。

中年阿姨头都没抬,问了一句“里脊、火腿肠要不要?”

突如其来的对话,让我顿了一下“嗯……加个里脊。”

我一心还在想着这个小小的摊子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番安排,中年阿姨还能从里面拿出什么。这一次的问答让我不假思索的认为她要俯身再拿出里脊,而接下来的操作属实让我大错特错。

中年阿姨没有丝毫的忙乱,只见她问完后就从左边的“烧饼夹里脊”摊子拿了一根里脊放到平底锅中,用上铁板一压,甚至都没有和旁边的摊主对话,我不由得猜测会不会是一家人的两家摊子,而当我希望通过眼神交流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的时候,却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陌生,内心无奈的一笑,不作多想。

“吃什么酱?”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问。

“都有什么酱?”皖中地区的小吃都是刷湿料,也就是酱,而酱的种类也丰富,酱的口味往往对食物的口感影响很大。

“咸酱和辣酱。”能看到中间的两盆酱料,一把刷子放在其中。

“咸辣都来一点”如果纠结哪种酱料好吃,不如都来一点尝尝。

“现吃还是带走?”

“现吃。”

中年阿姨又是一段熟练的刷酱操作,而后将里脊放在饼上,从她的那一方小空间拿出塑料袋,翻面套在手上,卷起锅中的鸡蛋饼,将塑料袋绕上一圈,算是系住了,再递给我。我在这一段操作的过程中付了钱,就准备着尝尝许久未吃过的鸡蛋饼。

我接过鸡蛋饼,烫!着实是烫手,左右手来回倒腾着降温。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好生郁闷。不过再看看这个摊子,看看手中的包装塑料袋,油渍甚至在我接过鸡蛋饼的时候已经从塑料袋里渗到我的手心,心里只好是无奈的苦笑。

这样的一个摊子,如果不是这样的感觉,那倒也是不对了。平时买鸡蛋饼的也都是学子,早晨或是傍晚的时间短促,她若不这般迅速和简单,学子估计就等不及着要走了,而学子也是着急着上课,顾不得烫手,拿起来一边走一边吃起来,估摸着到校门也就吃完了。

我像是扮演了一次学子,就着烫手,一边朝公交车站走去,一边一口一口唏嘘着吃了起来。热乎的鸡蛋饼确实香啊!一口下去油汪汪的饼中混着鸡蛋的香味,加上酱料提供的味道,还有里脊的咀嚼感,卷起来吃真是美味又快捷的吃法,一口里什么都包含了,三口五口也就解决了一个,而这样却还没有等来公交车。

不过就这样我也没有忘记思索中年阿姨对一份里脊的钱将是怎么解决的——是扫码转账?还是真如我所料是一家人的生意!不过这样熟悉的烟火气真让人身心愉悦。

幼时从村里坐车前往城里的姑姑家过暑假,那样的一段暑假时光,是每一年里的一次期待,而每一次期待中都有最珍贵的记忆,在许多年后复刻,让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早晨起来的时候,阳光从纱窗照射到书桌上,光斑洒在翻页的日历上,美好的一天从跟随姑姑去买菜开始。

跟在姑姑身后,从一条巷子穿到另一条,沿着拆迁的房子剩下的楼梯,左拐右转来到一片开阔热闹的地区——菜市场。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脚底下遍布着种类繁多的蔬菜,我跟在姑姑的身后,如若多看一眼脚边的摊铺,就会跟不上姑姑的脚步,甚至是丢失了姑姑的身影,姑姑牵着我的手,带我穿梭在这一片的区域里。

这一片的划分看着是混乱的,其实常来买菜的人都分明的很,蔬菜区、水产区、禽肉区等等错落有序,而这些不管是卖的还是买的,大多都能要路过早餐区。谁天不亮就来摆摊还有功夫吃早饭呢?谁想买到新鲜蔬菜还会在家吃完早饭再出门呢?故而早餐区是生意兴旺的,也是零散分布着。

我跟随着姑姑来到早餐区的鸡蛋饼摊子,这种流动的摊子更容易招徕客人。而这样的鸡蛋饼,往往将香味传到很远,从而吸引更多的客人。记忆中的鸡蛋饼与我先前所吃到的鸡蛋饼的做法大抵相同,不过在细节上更加增添了鸡蛋饼的风味。

如果能在这种摊子上让食物更好的激发香气,并且还能够不耽误太多的时间,唯有菜籽油和小葱才能完美的诠释。皖中地区三月份到了吃菜苔的时候,菜苔正是出自油菜花,而油菜花最美好的体现便是菜籽油——这是一种香味充盈油状稠厚的油。经菜籽油煎过的薄饼香味更加的浓厚,摊主在搅拌鸡蛋液的时候,独具一格的加入了葱花和榨菜碎,葱花在菜籽油的激发下,香味挥发出来,混在鸡蛋的香气中,而后同样的操作,最后的点睛之处还得是酱。与咸酱和辣酱不同的是,甜辣酱或许更能捕获我的味蕾,这样的一套组合下来,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甚至不用添加任何的辅助食材,就将鸡蛋饼的风味激发出来。

香且油的薄饼里夹杂着蛋香、葱香,榨菜碎提供了嘎吱嘎吱的口感,香辣酱让口味丰富起来,这样的一份鸡蛋饼往往不能让幼小的我饱腹,所以三番五次之后,我摸索到新的吃法——如果我想凭借一份鸡蛋饼吃饱的话,便再添加一份薄饼,这样两张薄饼夹着一张鸡蛋饼会更加的厚实,自然酱也要刷的多一些,才能更有味道。如果我想品尝这一份鸡蛋饼的香嫩的话,便再添加一份鸡蛋饼,榨菜要多一些,这样两张鸡蛋饼夹着一张薄饼会更加的香嫩和清脆。由此看来,打小我就是会吃的,懂得食物的美味,而这样的一份鸡蛋饼,虽然普通到任何摊贩都可以做,但是在不同的年岁里吃到的味道却永远的不同。这个中的滋味想必也没有谁能说明白的,不过都是在心底清晰无比。

我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嘴边还停留着刚才鸡蛋饼的香味,眼睛望着前方的校园,脑海中被这食物的气味还有那条小道的气息带入了记忆中的岁月,我仿佛真的再次做回学子,背上书包,穿着校服,走在每个清晨上学的路上,等待在每个飘散着香味的摊子前……

一条坑坑洼洼的路将村庄与外面的世界相连,每一条的分叉都像是一根根从躯干分散出去的血脉,其中一条血脉是从村庄连接到学校。那是村庄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培养了几代人,而最终在我这一代走向了没落,就像西斜的太阳,绽放着红色的光芒,时间一点点的吞噬,很快的红色变成了青色而后是黑色。在它没落之前,且在我的记忆里绽放一丝红色的光束,让这追忆的思绪翻起一圈的涟漪。

从村庄到学校走路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儿时的我就不习惯踩着上课的铃声进入学校,每每的早起,盼着去上学,而爷爷就得早起,给我烧早饭。在家里吃早饭,这是农村人的生活方式,道路的两旁并不会有卖早饭的店铺,或者摊贩。所以记忆里每个早起的早晨,早饭无外乎是将隔夜的米饭做成蛋炒饭,或是去集市上买上几箱方便面放在家中,等到早晨煮上一袋方便面,里面再卧上两个鸡蛋,也是一顿美美的早饭。如若想和家人一起就着咸菜喝粥,那便是不可能的——学校怕是已经在早读了。如此每天重复的早饭,别说小孩子会觉得腻歪,大人恐怕也会觉得腻歪,还有些许的疲倦。假使在冬天,起得早,天还没亮,南方的屋子没有暖气,大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给上学的娃儿做早饭,冻得凉飕飕的,被窝也是凉飕飕的,再想睡个回笼觉,还得先把被窝焐热。索性到了冬天就懒得做早饭,给上几块钱,自己上学买早饭吃。

去哪里买早饭吃?去学校的对门人家买包子吃。那并不是一个包子铺,是人家的住所,至于为什么卖包子,想来也是赚些钱罢。家里不做早饭的早晨,便也是早早的出门,找到同村的伙伴家中,同他说了早饭买着吃,而伙伴的家中也如出一辙,给上几块钱去买早饭吃。一路小心的揣着钱,虽说不多,但是在路上若是大意将钱弄丢,便吃不上早饭,一上午都得饿肚子。来到包子铺,屋里烟雾缭绕,些许几秒,能看到一位有些臃肿的大妈端坐在那里包着包子,面皮是她家男人早就擀好了一部分够她先包的了,而男人此刻正在一旁的灶台下烧火,灶台上的锅中架着几个大蒸笼,源源不断的雾气从中升腾起来,聚集在屋顶的白炽灯上,整个屋子像是笼罩在白色的海洋里。

“包子多少钱一个?”第一次来吃包子,还不知道价格,想着之前看到别的同学在这儿吃包子,眼馋更是嘴馋,磨着家人说早饭要买包子吃。

“五毛钱一个。”那稍有些脱发的男人从灶下起身来到所谓的收银台,接过两块钱,告诉我们要等上几分钟。

由于来得太早,第一笼包子还没有蒸好,我们就站在灶台旁看着大妈包包子。包子的馅儿只有韭菜的,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如果想吃肉包,那男人估计还得提前去集市上把肉买回来,再调成馅儿,但是吃早饭的多是学生,如此的费工夫,却没有赚到钱,看着那个有些秃头的男人,想必也不会做这种生意吧。好在农村人家的韭菜是自己种的,新鲜且清香,只见大妈左手端着面皮,将馅儿擀进掌心,右手捏着边上下飞舞,一个包子就被摆放到笼屉中。像这样看了几个,锅中的包子还没有好,那男人又起身让我们去里屋做,可以看电视。无奈只好听从,掀开布帘来到里屋,十多平的小屋子,一张八仙桌几乎占着全部的空间,四条长凳整齐摆放,前后各有窗户,通透亮堂,夏天的穿堂风定会凉快,而冬天还是紧实的关上吧。

这会儿的天蒙蒙有些亮了,打开的黑白电视里还没有可以看的频道,都是一片的雪花。男人用腰间的围裙揩了揩额头的汗,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外屋端来两碗茶水,让我们先喝着热水暖和暖和,捧着笑脸说包子马上就好。茶水喝到一半,就听得外屋一声吆喝:“包子来喽!”两碟包子,一碟四个,个个大包子,散发着热气,雪白蓬松。赶上这头一笼的包子,虽说时间等的久,但也是最好吃的。莫着急动手开吃,先将茶水续上,筷子拿上,拿着小碟子蒯上他们自家磨的辣椒酱,再坐到桌前开吃。

先是喝上一口热乎的茶水,暖暖肚子,拿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来,这刚出笼的包子可不敢用手拿,小心烫伤,轻轻咬上一口,软和,没吃着馅儿,不着急,这一口是让包子里面的热气散散,免得一大口下去烫嘴。再吹上几下,咬上一口,这会儿喧腾的面和韭菜馅儿都进入了口中,肚子里一下子热乎乎的,舒服!正吃着,电视里的节目来了,往日的电视里早晨是刘兰芳的评书,眼下吃着包子,听着评书,好不惬意。此刻左手拿着没吃完的包子,已经不烫手了,右手拿着筷子夹上辣椒酱,往包子上一抹,然后一大口下去,辣椒带来的刺激,让口腔变得充实,让味蕾在跳舞,让肠胃感到热血。

一个,两个就这么下了肚子,吃第三个前,该是喝喝茶水顺顺肚子了,然后拿起包子,掰开两半,直接捏着包子怼到盛辣椒酱的碟子中,涂满了鲜红辣椒酱的包子,半个直接塞进嘴里,另一半也是如此,嘴里塞得胀鼓鼓的,若是噎住了,得立马用茶水顺顺,不然就是接二连三的打嗝。等吃第四个的时候,可不能照前面的那种吃法了,这最后一个得吃得尤为不同。掰开包子,用筷子夹出里面的馅儿,一大口的直接吞下,先是尝尝这韭菜的清香,余下的包子皮,将那辣椒碟中剩余的辣椒酱,叫那包子皮涂的满满当当,然后小口小口的咬着,像是前面尝过了包子的味道,这最后一个要尝尝包子皮的味道,裹着辣椒酱的包子皮,此刻已经脱掉原来洁白的裙边,换上火红的大衣,这诱人的色彩勾引着那鲜红的嘴唇,甚至是唇边都染上了红色,被辣到嘴里哈赤哈赤的吸气,被辣到额头和脊背冒汗,被辣到喝水也止不了,依旧要将剩下的包子皮给降伏。

等到吃完,倏地抬头,窗户上朦胧的雾气已经绰约着清晨的阳光了,屋外也开始听到同学的声音,该是进校园的时候,此时电视里刘兰芳的评书也是“叭!”的一声醒目敲击,走到外屋,拉开门闩,屋外一阵清凉,从头顶浇灌至脚底,迎着朝阳,拍着圆鼓鼓的肚皮,便融入到人群中……

像这样吃包子的经历,我不曾经历过很多次,只有幼时上学偶尔的经历过一段时间,因为一段时间后他们家不做包子改做卤菜了,又回到每日在家中吃早饭的日子,不过那时候的天也渐渐热起来了,大人们也没有不耐烦了,只是我好像更加怀念那包子的味道了。一直到现在,我几乎都是在行色匆匆中吃着包子,像那样坐在八仙桌前,听着评书吃包子的经历该是不再有了。

一辆公交车从远处驶来,由于近视我不太能看清是不是我要乘坐的那趟车,随着距离的拉近才看清不是。一旁的年轻女子在玩着手机,她的婆婆带着孩子玩耍,马路上的车辆飞驰而过。我的人生何尝不是这飞驰中的一辆辆车,从一个终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中间的路程或长或短。只是太短,会记不住路上的风景,因为那风景如轻纱掠过,轻薄的可怜,我也在这可怜中拾取着点点散发着光芒的碎片。

中学如一架牢笼,我是这笼中的困兽,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三年的记忆我全部打碎,如今只能浮光掠影的想起片段,我将这段黑暗的记忆全部忘却,但是总是会有一些人和事在某些场景出现,勾起那段记忆。而我自身愿意在那荡漾的涟漪外再荡漾上一圈轻轻的涟漪,毕竟黑夜再无情,也会让太阳绽放完最后一片的霞光。

“老婆饼里是没有老婆的”,这说的是老婆饼,和它类似的是叫土家族酱香饼,那时不懂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可能是仅限我所在的那片区域不能分辨。一样颜色的包装袋,除了印刷的内容不同——老婆饼和酱香饼,里面的饼也都是那种圆形的饼,饼上撒着芝麻,刷着酱,甚至酱的口味都相同。后来我知道酱香饼该是那种大大的薄饼,切成小块来卖,估计是当时的人只为了做生意,不管自己的产品是什么。

班上总会有走读的学生,和我们这些住宿的不同,他们每晚回家吃饭,回家吃饭意味着能走出校门,而我们半个月才能走出一次校门。这晚上吃饭到上晚自习的期间,苦于学校的饭菜不好吃,苦于带的零花钱无处用,便是让走读生带零食的最好时间。他们在吃完晚饭后,顺路帮同学买上零食,而我经常是让人帮我带上两个老婆饼,不能带多,因为他们经过校门如果被门卫看出异样,零食肯定被没收,那就功亏一篑了。所以那些能帮着带零食的人,不仅是侠肝义胆,更是要能和门卫斗智斗勇。

通常在我吃晚饭的时候,走读生已经回到了学校,他们的行踪是那么迅速。等我回到座位上,抽屉里已经放着两份老婆饼,饼的香气已经布满了我的抽屉,甚至我的课本,而我也特意在吃晚饭的时候,留着肚子,等待着美食。如果说我的座位轮到前排,我肯定不会让人带老婆饼,因为这香味太浓烈,容易被老师发现,但是我是如此的想法单纯!虽然我现在坐在靠后的座位,难道教室里就不会散布着老婆饼的味道吗?我以为不会。我吞咽着口腔中不停分泌的口水,埋下头开始狼吞虎咽,一边担心着时间不够,一边担心着老师提前进入班级,纵然再好吃的老婆饼,我也不识其味。等到吃第二个的时候,却发现好像已经饱了,第一个吃的太用力,该是撑住了,这第二个却是有心无力,想着不能浪费,咬上两口再也是吃不下了,寻思等到晚自习结束,找个角落偷偷给解决掉。

就这样将剩余的一个老婆饼放在了抽屉里,很快教室里充满着老婆饼的味道,老师进入教室也果不其然的询问着,倒是没有刻意搜查。我集中心思进入学习,等到下课,拿出老婆饼,却是看到自己的语文课本浸满了油渍,我的语文课本也全部是老婆饼的味道。我只好拿着这饼逃窜出去,避免被眼红的同学发现,找到隐蔽的角落,又是一顿狼吞虎咽,而饼早就凉透了,味道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后面我再怎么去擦拭语文课本上的油渍都擦不掉,那一段时间拿出语文课本都仿佛能闻到老婆饼的味道,回想着吃老婆饼的经历,总是想不起来那种味道,大抵是被语文课本给偷吃了吧,而我的记忆也被那段岁月给侵蚀了……

公交车来了,刷码上车,这一趟公交车每次都只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我每次总感觉在这趟车上,自己也变得苍老起来,看着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我也感觉终将有一天,我也像他们那样,一起拉着小车去买菜,一起去公园里散步,一起回家。于是我转身面向车窗外,疾驰的风景再熟悉不过,这即将回到工作的地方,连风景都变得枯燥,而这枯燥中又是每天不得不去经历的生活,枯燥着,才是日常的。

高中的时候,我从那个牢笼里跳到隔壁的一中,母亲过来陪读,在附近的村子租房,母亲每日早起工作,我只能买早饭吃。那时,我还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因此我也掌管着班级的钥匙,每个清晨我是孤独的,因为路上只能看到零星的学生身影。而陪伴我这孤独的时光是一个“里脊肉饼”的推车和一家叫“长江牛肉面”的面馆。

里脊肉饼是一位年轻妇女主营,她身旁还有一位约五十多岁的大妈,她们看着像是婆媳关系,但是彼此间的对话方式和语气又不像。在这辆小推车上,大妈主要帮着做豆浆,确实是泡好的黄豆现榨的豆浆。年轻妇女较为瘦弱,她的动作很是干练。先将盆中的油烧热,夹出大坨大坨的腌制好的里脊肉放入盆中,高温的油能在很快的时间将里脊肉炸熟,年轻妇女拿着大号的镊子在盆中来回的搅拌,让里脊肉分散开,再用漏勺捞出,用镊子压实,滤出多余的油。在捞出里脊的同时,她拿出一个面饼,剥去外面的一层膜,放入盆中炸面饼。这边在炸的过程中,她又转身将先前炸好的一个面饼放在纸托中,用小刀将面饼划开,在面饼的两面刷上一层薄薄的酱,夹上里脊,蓬松的里脊需要往里面压实一些,最后在里脊上撒的应该是孜然粉和辣椒粉,用塑料袋装起来。整个过程动作飞快,尤是用镊子夹着孜然粉和辣椒粉撒在里脊上的动作,抖动间她像是做了这样的一个动作,但是并没有在里脊上看到调料,等到吃的时候,又能完全的吃出来,我想这才是技术的纯熟。

这样的一个里脊肉饼从拿出来的里脊和面饼来看,应该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这样的一个摊子或许是加盟的,亦或是购买了别人的原材料和调味品,反正总归是不难吃的。每当我一边吃着这样的里脊肉饼,一边走到校园内然后走到教室,那面饼的最外层已经微微起焦,一口咬下去,嘎吱中带着脆,而这脆又不会完全崩开,越是渗透到夹着里脊的里面,就越是香软,一口下去,油炸的面饼让人饱腹,而撒着孜然粉和辣椒粉的炸里脊,更是锦上添花。越吃到最后,油渍浸透了最后的一口面饼,这面饼沾满了酱料和调料粉,虽然油腻,但包含了更多的滋味,一口吞下,油顺着嘴角流出,这糗态百出的吃相为这孤独的清晨增添了一些小丑的趣味。

而一个人的孤独不会是永远的,生活会送来朋友,一群人的早饭想必又会是另外的一番场景。

“长江牛肉面馆”就是那个一群人在一起吃早饭的地方。周末的早晨,约着住在同村的同班好友一去学校上自习,早上八点一起从村里出发,来到面馆,点上一碗牛肉面,也只有牛肉面,小碗9元,大碗10元,若是要加糯米锅巴,一袋五毛。这家面馆占据着两个门面的位置,算是校门口最大的一家店,老板叫长江,主要负责拉面,自从他把拉面的技艺传给他儿子后,他主要负责卤牛肉,守着那口锅,调控着煤球炉子的火候。老板娘负责接待客人和收拾卫生,平时对人客客气气,一旦算起账来,双目有神,前后判若两人。老板的儿子自从学会了拉面,这么些年像是一直住在长长的案板上,他只拉面,平时没有见过他做其他事,甚至是说话。这样一个分工明确的店,就算客人再多也能运转开来,不过令人比较担忧是卫生情况。漆黑的门框、滑溜的地面、乱扔的一次性筷子、洒出来的面汤……让人后知后觉的卫生情况,也阻拦不住去吃面的人,纵然知道肠胃不保,但还是想吃上这一口牛肉面。

我们几人围着桌子坐下,墙角挂着电视机,播放的永远是中央新闻频道,大家或是简短的聊天,大多都盯着电视看新闻。面端上来了,首先吸引人的是这面汤的香味,这是两种汤的混合,一种是卤牛肉的汤,还有一种是调味出来的汤,我想能吸引这么多客人的始终都是这两锅汤,如果能拿下这两锅汤的调料配比,想必隔壁另外一家牛肉面馆也不至于生意不好。这面算是一般,没有北方面的筋道,也没有南方面的细软,夹杂在中间就变成了老板的询问“吃硬一点还是软一点”,倘若硬一点就煮的时候短一些,不过再怎么时间短,等到泡到面汤里,不多久都能坨掉。而至于牛肉,无可厚非的卤牛肉,薄薄的几片漂在面上,只有泡在面汤中吃才会有些味道。

剩下的都是点睛之笔,比方说有人喜欢吃香菜和葱花,摆上一个篮子,单独放着切碎的香菜和葱花,随吃随加;或者大份的面也不够吃的,再要上两袋糯米锅巴,泡在面汤中,半硬半软的时候最好吃;而至于其他的调料,醋啊、辣椒酱啊这些每张桌子都是标配,没有什么特色可言,唯独长江老板的另一锅辣椒油又是特色之一,通常客人吃的是微辣,便已然觉出辣味,有一次我误点加辣,结果是这辣椒呛的面都无法入口,乃至后面鼻腔上火,足以见的这辣椒的生猛。

我们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口大口吸溜着牛肉面,一边擦着额头沁出的汗,一边擤着鼻涕,吃完之后再来上一瓶可乐,浑身通透,呼吸着室外的空气,迈进校园……

公交车到站了,我下车走向出租屋,这是一条我每天上下班的路,路的两边也分布着一些早餐铺子,我在每个工作日从出租屋出发,在路上或是吃着包子前往学校,或是在大课间的时候外出喝上一碗粥,我还是在校园里,只不过身份发生了变化。

那些在记忆中泛起的涟漪,是无数个清晨汇集起来的,在清晨中被早餐唤醒,在走向校园的中间这段仓促而美妙的时光,带给了味蕾不同的感受,这不同的感受幻化成不同的道路,每条道路都是一条条的血脉,凝聚着不同的酸甜苦辣,融合到躯干变成了现在的我。而我循着这样的轨迹,在生活中摸索,渴望将一个个碎片拼凑成完整的画卷,但是日子在这碎片中一天天的流逝,我拼凑了过去的记忆,又丢掉了将将逝去的记忆,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这样的一幅画卷。在有限的生命中,像一趟趟的公交车,在轮回着,却又是崭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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