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艰辛,别后重逢

迪伦在壁炉生起了火。火慢慢变大,寒意逐渐消散。她原来在这间小屋子里洗过衣服,于是在一个抽屉里找出了那套肥大的衣服穿上,把自己的衣服上的污泥尽力洗掉。现在没有崔斯坦讲故事,没有他温暖的臂弯,只有她一个人,外面恶魔的叫声不绝于耳,她再也不会睡觉了。

黑夜慢慢流逝。她僵坐了一夜,浑身的肌肉都是疼的,换上自己的衣服,把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发髻。她要越过荒原,找到下一个安全屋,她还得想方设法寻找属于自己的光球,它可能看上去像崔斯坦,也可能完全不像。

她现在面临着两难抉择——到底是向前走不是往后退。退回去,然后就是完全、彻底、永恒地孤独下去。

她把害怕和疑惑都抛在了一边。她想象着崔斯坦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回来找他时会是什么表情。她想象着他将自己紧紧揽入怀中时他双臂的触感,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她把这些画面定格在自己的脑子里,穿过狭窄的屋子,打开了门。

她对恶魔们置之不理,只把目光牢牢地锁定远方的地平线,盯着远方。她尽力克制自己退回去的冲动。

在遥远的前方,一群灵魂正向她这里飘移而来。她在心里大喊:“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啊?”

安全屋,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安全屋附近过夜的。但愿他们的足迹能指引她走到自己的安全屋。她高兴自己终于做出了决定,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崔斯坦,她今天会遇到崔斯坦。她一遍遍这样想着,默默祈祷。这给了她力量,让她艰难地穿过前方倾斜坎坷的道路,让她在高悬的太阳无情炙烤大地时继续奋力前行。这力量让她忽略了余光瞥见的那些不停地朝自己冲过来的阴影。

日至中天,骄阳似火。迪伦遇到第一批迎面走来的灵魂。她打量着这些灵魂,寻找着自己的摆渡人,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光球向她打招呼。如果她长途跋涉一路走来直到出事的列车那里仍然没有找到他,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迪伦到达安全屋时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找到正确方向之后,这个安全屋会这么近。

安全屋悄然出现,房子尽管寒酸简陋,但是让人觉得温馨惬意。尽管她很高兴自己又成功了一次,但她并不情愿回到这里。她曾经在这间安全屋里独自煎熬了一天两夜,近乎绝望地盼着崔斯坦回来。

她望着外面真实的荒原,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番景象——往日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般奔涌而至,惊慌、恐惧、孤立无援。

绝望马上就要让她窒息了。她努力让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强撑着站起身来,抓起椅子把它拖到门边。她打开门,坐在门槛里面,盯着外面看,注视着那些恶魔和那条血红色的峡谷。

明天一早,她就要出发去寻找崔斯坦。她暗自发誓,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受恐惧心理的摆布,这一次一定要找到他。

崔斯坦引着一个被盗贼杀害的女人玛丽穿越荒原。他还像从列车里迎接迪伦时那样,依旧是大男孩的模样,他神情恍惚的告诉这个灵魂的还是引导迪伦时的名字,他悲痛欲望,实在想不出一个新名字来,而且这个名字也符合他现在的形象,但他恨这个名字。每次玛丽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都会听到迪伦的声音。他想到迪伦已经去了自己永远到不了的地方,他的手够不着她,他的声音她也听不到,他被痛苦撕扯着。

崔斯坦引着玛丽穿行在峡谷中,在他们周围恶魔越聚越多。为了省力,他直接抓起了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跑。恶魔们开始向下飞落,搅动得空气也震动起来。她已经从慢跑变成了全速冲刺。他心头一松,加紧往前飞奔。

迪伦在小屋看到他穿越山谷。一个格外耀眼的光球如同火焰吸引飞娥一样吸引了迪伦的注意。崔斯坦,她看得到他,不是光球,而是有身体有面容的活生生的人。迪伦笑了,大口吸气,好像自从他离开之后自己就没有再呼吸过。

他在飞跑,她终于看到他正拉着另一个灵魂,一个女人,她也在奔跑。看到他们手拉着手时,迪伦感到一阵醋意袭来。

她开始大喊崔斯坦的名字,她必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喊,确保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最后他真的抬头向安全屋张望了,她欣喜若狂地奋力挥手,他也看见了她。迪伦看到了他的表情——惊愕、恐惧、还有欢喜,三种表情交织在一起。

崔斯坦吃了一惊,松开了女人的手。就在那一刹那,那些在他们周围的恶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那个女人扑过去。惊慌失措的她把手伸向空中胡乱抓着、挣扎着。

迪伦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魔得手。眼前的一幕比亲身经历更恐怖、更真切、更真实——这个灵魂就这样被抓入湖水深处。这是她的错。

所有这一切都在转瞬间进行。崔斯坦马上转回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伸手想要使劲把她拉回来,然而已然徒劳无功。恶魔们继续攻击这个女人。崔斯坦一脸错愕,但一秒钟后这表情就被一脸决绝的怒容取代了。他奋起还击,一个接一个地把恶魔从她身上拽下来,但是它们马上又从另一个方向迂回过来。

迪伦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的灵魂补拖入湖中。她内心涌动着强烈的负罪感。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刚才的大喊大叫,但大错已然铸成,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崔斯坦没有回头看她,而是低头注视着那个灵魂消逝的地方。剩下的恶魔攻击他,他都毫无反应。迪伦看得目瞪口呆。恶魔一个接一个向他扑过来。迪伦根本来不及想就冲出房门跑到了路上。

“崔斯坦,你在干什么?”她气喘吁吁地飞奔着到他身边。魔鬼们在她周围飞来飞去,但这次她完全忽略了这群横冲直撞的东西。

“崔斯坦!”她呼喊着他。他似乎终于醒过神来。他转过头,似乎刚从一场沉思中清醒过来。迪伦大踏步向他扑过来,他也迎了上去。

他轻声叫了声她的名字,镇定了一下马上喊道:“快跑!”

不管刚才是什么让他动弹不得,现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他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小臂,箍得她生疼,向她刚来的方向一路狂奔,一路奔向安全屋。

“你究竟到这儿来干什么?”他们刚一进屋,崔斯坦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恶魔的叫嚣渐渐消失了,屋子里显得平静安宁,然而崔斯坦似乎每个毛孔都要冒出火来。

迪伦困惑了,难道他看见自己不高兴?

“你不该到这儿来。”“我带着你穿过了荒原,到了分界线,你不应该再回来。”崔斯坦焦躁不安。

“对不起。”“我错了。”她对着石板地小声说。现在她明白了,当初他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她平安通过分界线而编的谎言,他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她怒火中烧,感觉自己太幼稚了。

他温柔地叫她的名字,喃喃低语,问她来这儿干什么,说她不应该回来。他现在怒气全消。

她又疑窦丛生,心乱如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探明实情,她告诉他“为了你。”问他上次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我没有骗你,迪伦。说那番话时我没有骗你。”他用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让她睁开眼睛。

迪伦一下子变得很害羞,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眼皮。他们之间的距离之近超出了她的预想,近到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他依然捧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慢慢引向前,直到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他蓝色的眼睛依然在注视着她的眼。片刻后,他用力把迪伦搂在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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