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要么挨打,要么强大
【1】
课间,听不懂的方言像一串串咒语灌进我的耳朵,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眼睛又舍不得合上,好奇地张望着一切。
一个黑黑瘦瘦的女生拿着扫把值日,经过我的位置时停下来,用又尖又细的嗓音跟我说话,我没听懂,直直地盯着她。
第三遍,她用普通话问我的名字,我告诉她后,她也友好地说了她的名字,还热情地教我讲粤语,我胆怯得不敢开口。
我听不懂粤语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每个同学的耳朵里,她们乐此不疲地走到我身边,停下来对我说粤语,看我愣愣的样子,欣喜地交换个眼神,然后再用普通话说她果真听不懂哦,有时见我不吭声,就哈哈大笑地走开了。
我的同桌是一个调皮的男生,上课时他用铅笔戳我的胳膊肘,我以为越线了,赶紧往自己桌子上挪了挪。
后来,他竟形成了习惯,找我借橡皮时先用铅笔戳一下我,然后说着我听不懂的粤语捉走我桌子上的橡皮,用完后随意甩到我的桌子上。
我好像没有名字一样,他用笔戳戳我的胳膊肘,向我吼:“交作业啦。”他再用笔戳我的胳膊肘,指着地面喊:“嘿,你桌子下面有垃圾。”我把纸屑捡起来,可那分明是他上课时胡乱画过的纸。
放学,老师在讲台上布置作业,她用粤语说了一遍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可是我竟没有记住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听懂,想去问又怕别人嘲笑我是笨小孩。
我甩着红红的胳膊肘惶恐地回了家,见到妈妈委屈地掉下眼泪,我带着浓厚的哭腔说:“妈妈,我不上学了。”
原本以为妈妈问清楚后,会擦干我的眼泪帮我处理好学校的事情,可是她竟让我自己去解决,我僵持,内心陷入恐慌。
“明天,你把刚才给妈妈说的话讲给你们班主任,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我摇摇头,“妈妈,你能不能帮我说,我怕 ……”
“你这孩子平时伶牙俐齿的,自己的事情要学着处理好啊,妈妈不可能时刻照顾你。”
妈妈变得无情起来,我开始怀疑我是捡来的,明天将是恐怖的一天。
【2】
一早起来,我心事重重,作业本空白一片,我担心被老师惩罚,害怕同桌欺负和同学嘲笑。早饭,我一口也不想吃,故意拖延着时间,不想上学。
“玲丫头,快点吃饭,要迟到了”妈妈还是发现了。
“玲丫头,记住把你要说的话告诉老师,她才能帮你解决。”妈妈喋喋不休。
我被妈妈推搡着到了教室门口,我紧紧抓住妈妈不肯撒手,实在没有勇气和老师说话,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我的小心脏就突突直跳。
班主任走了出来望着妈妈,妈妈掰正我的身体说:“你的问题要跟老师讲才能帮你解决呀。”老师耐心地看着等我开口。
我抬起头,因为紧张变得口吃起来,终于我断断续续讲完了。
老师没有生气,她轻声对我说:“以后作业会写在黑板上,放学前记得把它抄到登记本上。
她温柔地拍拍我示意我回座位:“以后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老师会想办法帮助你。”
这一招果然很奏效,没有同学再来嘲笑我是外地生或者不会讲粤语了,我调皮地同桌再也没有欺负过我。我尝到了甜头,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让我在班上真正抬起头,感觉威风起来的是三件事。
因为对老师产生了好感,我的学习成绩也直线上升,教室的荣誉墙上时常贴着我的作业模板。我的头渐渐抬起来了。
活动课,完成学习任务的同学可以先出去活动,每次我都是最快最好的,同学们羡慕不已,她们奔出教室便喜欢到操场找我跳绳,我成了她们的榜样。
数学课竞选小组长,老师朝我点点头,那信任的微笑和伸出的大拇指让我受宠若惊,得到这份荣耀的我信心满满。
我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外地女生,优异的成绩和老师的喜爱成了我在同学之中耀武扬威的有力武器。我不再讨厌妈妈的无情,因为,学校的事情自己能够做得好。
【3】
当我渐渐融入这个集体时,班里又来了一位新生。这个短发女孩时常坐在皂角树下,她皮肤黑黑的,远看像个男生。
在同学们撒开脚丫奔跑的课间,她总孤单地抱着一个玻璃瓶,支撑着下巴,歪头看着这所学校,和我刚入学时一样安静。
我和她肩并肩坐下来,仔细看她怀里的玻璃瓶,瓶中躺着几粒鼓鼓的花生。她把瓶子递给我:“要不要喝一口?”
凭借玻璃瓶,我猜出来了,我们的家乡在同一个地方。
在老家上学时,大家喜欢用这种绿色的空啤酒瓶装满水带到学校去,因为学校不提供饮用水,小卖部一毛钱一根的冰柜又太昂贵,不可能天天去吃。
炎热的夏天,这瓶水供我们喝一天,大家格外珍惜。
在里面放几颗花生粒味道会更好些,有钱的同学用一毛钱买一根软软的吸管放进瓶里,清澈的水沿着透明吸管流入嘴巴里,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看着格外清凉爽口。
教室里学生窜动,尘土滚滚非常燥热,一不小心自己瓶中的水洒了,或者早上忘记带了,这一天就是煎熬。
通常要费尽心思哀求,或者用自己的笔芯和一大张白纸才能换到同学们瓶中的一口水喝。我时常觉得学校冷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非常不喜欢上学。
如果有人主动请你喝一口水,那就是好朋友。这个短发女孩把水瓶递给我时,我一下子感动了,我和平平成了好朋友。
【4】
平平是新生又同样是语言不通的外地生,免不了受我以前的待遇。
有同学在扫地时有意无意扫过她的脚面,甚者还有同学在她的瓶里放石子,我感到很气愤,可她总是低着头,不愿说一句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这样一味的隐忍只会让看热闹的同学更加猖狂,我鼓励她大胆说出来。
可是她始终不愿站起来反驳同学,更不愿让老师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越来越糟糕。
除了和我这个朋友聊天,平平总是和男生一起玩,在男生堆里她格外显眼,他们一起扔石子扬沙子,这让我难以理解。
一次,她和这群男生发生了口角打了起来,男生在她脸上抓了一把,血从她光滑的脸上渗了出来。
这件事终于被老师发现了,这群男生被狠狠地惩罚后收敛了很多。可平平脸上的疤痕十分明显。
平平再和那群男生混在一起,我把她拉出来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女生玩,总和他们在一起,你忘了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可能是这句话戳中了平平,她眉头紧锁告诉我:“我在老家奶奶那儿住时,村里女孩少男孩多,我一直是和男孩在一起玩的,习惯了。”
平平一如既往扎在男生堆里,有时还会因纠纷挨打,她从不开口抱怨,有时见她还很开心。
脸上那道疤让她更像男孩了,我每次看到都心疼不已,好像长在我脸上一样。
大家好,我是美好的一诺。这部连载小说是我很多年一直想写的题材,只为完成我的一个心愿。
分享留守儿童和外来务工子弟的故事,看孩子的眼中,九十年代的农民工、教师和教育发展。不管孩子们的命运走向何方,向他们的童年致敬,也向所有有过相似经历的人群致敬,因为他们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