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曾经来爱你

1.

梦里刮了一场大风,醒来时窗外梧桐落叶满地,都这么多年了,我竟还是怕鬼,我怕林英回来找我,但又想见到冬歌。

近来噩梦做得越来越频繁了,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都不见好转,好在昨晚那是一个美梦,我久违地见到了冬歌,梦中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像两颗闪烁的星星。

许是酗酒的缘故,头一阵阵地疼。

头正发痛时,小区收发室的阿姨打来了电话,请问是刘静怡吗?我们这边有你的一封挂号信,请过来签收一下 。

好的。挂断电话,我裹了一件针织披肩就出门了。

下楼后才记起今天是小雪,雨丝如尖针般,伴着西北风钻进睡衣里。黑色的发丝在风中凌乱,路面附着的梧桐叶泛着深黄的寒气,我步履匆匆地完成了这趟取信的旅程。

坐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我看着信封上那个寄信人的名字,那一刻,时间就像被阻隔在了屋外,顾不上惊愕,我连忙拆开了信。

亲爱的阿衾:

见字如面。今夜我又失眠了,此刻是凌晨三点,我刚出从酒吧结束了工作,累。

今天他又抽我了,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走在街上的时候,厚重的雾气层层包裹住了我,我突然就没有了方向,像被困在了一个迷宫中,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只是绕回原地,整整五年了,你从前说我是你人生里面的一束光,我一直咬牙坚持着,可做了这么久,这一次,光恐怕真的要熄灭了。

我想是时候该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有些东西要告诉你。

高二那年,我突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可当时我是那么的自卑,内心挣扎许久,还是没向她表白,后来又上了高三,在父母与未来面前觉得读书更为重要,我以为她也会像我曾经暗恋过的女孩那样被我渐渐遗忘,但我却错了,她是一个例外。即使后来我与这个女孩分隔两地,彼此互不打扰,我还是想着这个女孩,我不知道何时能放下这种思念,何时能亲自站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上面说的那个女生就是你。

其实我给你写过好多好多的信,浩浩荡荡几万字和几十篇故事,可最后能让你看到的,不过寥寥数语。我从前一直在想,我要是一直都是那年夏天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就好了,那么明媚温柔纯洁,一点也不脏,那个时候我也正好爱你。

我们皆是如此,如此矛盾,如此疲惫,如此孤独又是如此需要爱的动物。当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也请不要为我伤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冬歌亲笔

信件上面显示的日期是七月份,这封迟到了的三个多月的信,让我呆若木鸡。

有些本该一辈子都埋葬在心里的东西,例如‘阿衾’这个称呼,那些已经多说无益的感情,赶在寒潮来袭前,似沉默而又巨大的游魂,终于附上了我。

2.

这几天不要哭,因为天真的太冷了,哭了脸会疼。 坐在冬歌的墓前,抚摸着那张已被镌刻进石头上的照片,她永恒的笑脸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她曾对我说的这句话。

今天是冬歌死后的一百零八天。

从盛夏的炽热步入寒冬的萧索,我终于收到了她对我所付出的爱的回答。我很庆幸得到了她的回应,只是这真的太迟了,晚得令我有些沮丧。

晚上,我闭着眼睛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房间没有开灯,静悄悄地有些瘆人,我等待着,等待着冬歌能够在梦中与我相遇,梦里我们还能回到我们初见的那个时刻,那是2009年的初夏。

遇见冬歌的那一天,天飘着小雨丝,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奶香。冬歌穿着一袭黑色的纺纱长裙蹲在奶茶店的门口,被雨水打湿而粘结一起的黑发散乱地落在她的肩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流浪的黑色小猫。

即使站在马路对面,我竟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她是我活了十三年以来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漂亮得显露出一丝危险。

穿过街道,走过她的身边,进入她身后的奶茶店。那一瞬,我脑子就像不听我自己使唤了似的,所有动作都被本能支配着,我买了两杯奶茶,一杯冷饮,一杯热可可。我站在这个漂亮女孩跟前讲热可可递给了她,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抢下了我手上的那杯冷饮。

谢了。此刻我想喝点冷的。她咬着吸管直视我的眼睛,她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很亮。眼神里透露出些霸道,不是那种很强烈的咄咄逼人,只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疏离感,她简直就是一只傲到骨子里的黑猫。

直到后来过了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人与人的相识本就是这一眼注定的事情,冥冥之中彼此间会有种磁场相互吸引,这让人放弃了本来的面目与习惯,只剩下真心渴望的交往,就如上辈子两个相约孤独的灵魂终于在今世的人海久别重逢。

尽管明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类人,她是我眼中的坏女孩,我是她眼中想要变坏的乖女生。我们本不该玩到一处,可偏偏就是这么的奇怪,从相识到相知,我们仅仅就只花掉了那个瞬间,以至于后来相处的每一刻都是相见恨晚。

那个夏天电风扇吱呀呀地不停转着,窗外白杨树梢间响着不绝于耳的蝉鸣,冬歌蜷缩在我铺着格子条纹的床上酣睡,额头不时冒着细密的汗,做着不为人知的午梦。

看着她手臂、小腿上那些淡紫色或是暗紫色的淤青,就像‘指甲花’染上的颜色,破碎的美丽令人无端的心疼。

冬歌说,我的床就像是为她随时准备休憩的一条船。

在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坚定地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我耳朵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轰鸣,短暂的失聪过后再次睁眼,只见冬歌右手指夹着万宝路,她用嘴巴缓缓吐出一口雾气,双眼迷蒙的对我说,其实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冬歌说她是一个孤儿。

打她记事起,她的生父就已经不在了,她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母亲再婚,冬歌跟着母亲住到了继父家里,继父跟所有小说里的继父一样,酗酒打人,更可悲的是,母亲竟然也帮着继父打她。

那时她还是读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孩,冬歌不明白继父每次醉酒回来都会冲她发脾气,而且还更加的变本加厉。直到某一天晚上,继父竟然在她睡着后爬上她的床强暴了她。她本以为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会帮她,可未曾想到母亲竟然会直接甩了她两巴掌,对她无情的吼道,不要瞎说。

那年冬天,冬歌的家里起了一场大火,酒醉的继父和躺在继父身边的母亲因此丧命。那天晚上由于冬歌不在家里,躲过了那一劫。

冬歌说他们俩是该死的。所有人都说他们该死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吐出一口烟气,显得格外云淡风轻。

后来,她就辍学了。在社会上总有些变态的人,例如,她继父。她开始在人海里浮沉,即使最终沦为令这个社会最不耻的那类人,卖淫小姐。但冬歌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靠着自己的能力赚钱,她养活了自己和她的高傲。

这是我们的十三岁,冬歌已经混了两年社会,只是她还是没有太学会如何去保护她自己。

看着她眼睛里的落寞、身体上的伤痕,我心中陡生一股凉意,我不舍她被生活所折磨,最起码不要在我的梦中也过得如此辛苦。

3.

半夜清醒过来的时候,枕头上湿了一片,躺在冬歌曾睡过的床上,看着她跳下去的那个窗台,心里一阵绞痛。

张先生今天又没有过来,他已经一周没有过来了。但我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下床,这是已经成了我无意识中养成的一个习惯,因为张先生睡眠很浅,极小的动静都会把他吵醒。

张先生其实不姓张,关于这个男人的姓名我从来没感到好奇。正如冬歌把那些和她睡觉的男人都称为‘张先生’一样,我赤裸地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窗外是闪烁不息的霓虹,满目荒凉,满眼迷茫。

窗边似乎还残留在冬歌几个月前在这里留存的气息,此刻我无比孤独,我感觉失去了自己。

有人曾说,猫是一种孤独至上的动物。冬歌亦如是。

我努力地想要变成冬歌的样子,替她而活,可我终究不可能成为她,我害怕孤独,我不是猫。

冬歌说,我是真的爱他的,只有被他抱住的时候我才能找到了安定。

我把她紧紧的抱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最爱你,静怡。她将头深深埋进我的胸口,柔顺的黑发真像猫的毛发。

我也爱你。

冬歌一般都是晚上开工,她抽烟抽得很凶,一天一包万宝路。看着她笑意吟吟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夺下她手中的烟猛吸了一口,口腔乃至胸腔立马就奋起了反抗。看着我一阵的咳嗽,冬歌浅笑着拍着我的背,滋味不好受吧,抽烟不好,这你可别跟我学。

她眉毛轻挑,目光涟涟里尽是柔波似的深情,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爱上了她的特别,就像抽烟似的即使难受却也甘之如饴。

尽管我知道她爱着她的张先生。

张先生每次同她鱼水之欢后,冬歌都不会收他的钱,后来的每一次他就真的再也没有给过她钱。冬歌说,我知道他只是想找我睡觉,可我却心甘情愿的不收他的钱,因为假如掺杂了金钱,一切都将会变得肮脏,充斥着腐烂的气味。我已经够脏了。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北方的秋天里梧桐叶在空中打着转儿。

冬歌和我并排躺在我的床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听着胡同巷道中传来的人声,时间在人们鸡毛蒜皮的话语间像缓缓流淌的水般啊,很静很缓。那种节奏能让人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心里的声音。

我转过脸问她,冬歌,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也转过脸看着我,我们俩的鼻翼近得都快要触碰到了,然后她慢慢地向我移动了过来,唇瓣接触的那一瞬,我仿佛听到了窗外梧桐落地的声音,清晰可听的是一场心动的奔赴。

现在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吗?她抿了抿嘴唇。

看到她有些微红的脸颊,我鼓足勇气又吻住了她,她没有拒绝。

没有占有,却有了依恋。

4.

网上说,双性恋的人,永远很难知道自己爱着谁。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冬歌,并没有其他的男人。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她,连同喜欢上了她给我取的新名字,阿衾。

这个像猫一样的女人在我的十四岁生日,站在我家楼下端详着我的脸说,刘静怡,最近我没有工作,所以可能没什么能够送给你。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觉得不送你什么真过意不去。其实在来找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到底该送你什么,见到你这一刻,我突然就想到。

她忽然笑得有些神秘,其实你骨子里一直都是很叛逆的吧。嗯,此刻我要送你一个新名字,阿衾。希望你从今晚过后,能获得重生。不必过得那么的累,不必背负你爸妈过高的期望,不必时时刻刻都要装成乖小孩。

远处草丛中窸窸窣窣地响着虫鸣宛如教堂里小提琴拉着的协奏曲,冬歌的声音就像主从连绵的雪山传过来的梵音,连同夜风都充满了圣洁的仪式感。

为什么要让我叫阿衾呢?

因为刘静怡真的很傻呀,可是我却很喜欢刘静怡,然而刘静怡却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刘静怡,所以就有了阿衾,只是我一个人的阿衾。冬歌蹲在地上点燃了一根烟,火光擦亮间,明亮的月亮从乌云中冒出头来。

我也喜欢你,你以后要是没有事情的话,能晚上就在这边抽几根烟吗?我试着问她,我不知道我们俩口中的‘喜欢你’是不是同一个意思,我不太敢问,也暂时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那一刻只想确定她过得好。

冬歌看着我认真的神情,揉搓着我的头发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黑色吧,我喜欢黑色。

嗯,我笑着答应了她,至此我再也没有染过头发,冬歌最爱的永远都是黑长直。

我努力的朝她喜欢的样子去改变自己,冬歌也遵守着我们的约定。

没有工作的晚上,冬歌就会来我家楼下抽上几根烟,有时候还会抽到咳嗽。看到她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缩成一团黑影,真小啊。小的足够让我立马就把她塞到我的心里面去,可我却只能站在卧室阳台上看着她,隔着三层楼的距离,我躲在阳台角落里唯有陪她一起抽,朦胧的月色柔软似水,我们俩终于在夜幕下渐渐交融,无关身体。

灵魂的触碰粘连进血肉,革命情谊就这样产生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夜晚,期待冬歌蹲在楼下的晚上,这样至少能够让我知道今晚没有人会伤害到她。

然而冬歌还是被伤害到了,是在腊月。

连续几周,冬歌都没有再出现在我家的楼下,她甚至都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我不知道去这座城市哪个角落找到像一只流浪猫的她,直到那一刻我才发觉,我对冬歌是那样的被动。她没有手机,她居无定所,她到底在哪?

整座城市都热闹非凡,可烟火的璀璨过后只剩漫天黑暗的孤独。

春节前的一天,冬歌出现了。

那个午后和煦的阳光静静的从阳台上投进卧室,我握着冬歌的手问她最近上哪里去了,有种重获至宝的感觉。

冬歌闻声就哭了,丧失了平时所有的傲气,像一只被放掉了气的气球。她说,阿衾,我要走远点,张先生要结婚了,我爱了四年的男人真的要结婚了。

末了,她又兀自笑了起来。这是一只生了重病准备离家出走的小猫,格外的悲壮。

那天我们在家里面一直待到黄昏,从客厅到房间,从地板到床上,无尽的万宝路和苦涩的啤酒,我感觉要是错过了这一天,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冬歌穿着一件棉袄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穿白色的衣服,很美。好像这只小猫从来都没有发生任何肮脏的事情,好像她还是一张白纸似的孩子,好像我们纯洁得能永远在一起做闺蜜,好朋友。

5.

坦诚相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身上的烟疤,锁骨下的‘Z’纹身,那就像一道闪电,将雪白的肌肤折腾的触目惊心。

我摸着她身上一道道伤痕,痛不痛?

冬歌她抓住了我的手报我以笑容,痛,但失去他更痛。

我知道她说的是张先生,可是她人生中出现了太多个张先生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人骑在她的身上恶狠狠地折磨她,将燃着火星的烟头笑着按在她的后背之上,用粗粝的绳子把她捆绑住,强迫她匍匐在他们的身下,然而冬歌却不能反抗,反倒还得笑着一一承受住。

我用手圈住了她的腰,穿上衣服吧。

她笑得有些狡黠,用脚瞪开了床尾叠好的被子,然后翻了个身用棉被裹住了自己。冬歌对我说,阿衾,我好累。其实我身上还有些伤疤是我自己烫的,只有疼痛能让人清醒,只是我现在我的心真的好痛,快要死了。

她伏在我的床上盯着我的眼睛说完这段话,这就像是一段咒语,让我前所未有的想要奔赴她。我跳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时,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我脱掉了自己的黑色毛衣,胸罩,牛仔裤,以及内裤。整张床化为了一片阳光下的海洋,丢掉所有束缚的我们就是两条冻僵的鱼。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情色交易似的,从慢慢的摩挲到近乎毁灭的翻滚,我看着她宛如雕塑的酮体从我的脖子一路亲吻至肚脐,然后海面上像升起了一层薄雾,被窝里氤氲的湿温吞噬了我 。

冬歌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她说,我太脏了。

我不介意。我将她抱紧了些,企图能让她彻底听到我的心。

可是冬歌还是从我身上翻了下来,她坐在床边穿着她的衣服,我看到了她脚踝上的一个纹身。

冬歌说,这是槲寄生。

我说,我很喜欢这个图案。

冬歌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寄生植物,一般的寄生植物对宿主植物会有伤害,然而槲寄生本身就会进行光合作用,所以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它象征着爱与和平,宽容与饶恕。

冬歌站在阳台上吸烟,她说,阿衾,我这次走了可能就不想回来了。你能再将安妮那本书念一些给我听一下吗?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伤感,我近乎乞求,他不爱你了,我还爱你,你不能走,你不能让我一个人。

然而冬歌却只做了个‘嘘’的手势。我终究是懂她的,懂她的决绝。

我平静的给她念《彼岸花》,她阖目静静地听着;又念到《七月与安生》,“阳光和风无声地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那一刻,幸福被摧毁得灰飞烟灭。生命变成一场背负着汹涌情欲和罪恶感的漫无尽期的放逐。”

念完,我哭了,不再说话。

可那一刻,风却在说话,整片大地都充斥着嘈杂,直到冬歌开口,一切才停止了张牙舞爪的挣扎。

我走是因为他,也是因为你。我在这里,你不能好好生活,我带坏你了。

冬歌笑着抚干我眼角残余的泪,在绚丽的云霞变换里,脚步离开得更加决绝。

6.

冬歌还是走了,在我的十六岁。

她走的那天我在学校上课,连送别都未来得及。

那天晚上,我在自己左肩膀上刻了‘冬’字,歪歪扭扭的,很丑,也很深。刻完最后一刀的时候,床边积了一堆沾染鲜血的卫生纸。原来身体很疼后,心就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这个‘冬’字因是自己刻的,所以长好之后都是鼓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冬歌寄生在了我的皮肤之上。

我努力的想要变坏,变成冬歌那样。

除了卖淫,我什么都干,抽烟喝酒打架,在学校里暗中成立混混小团伙,可是我终究不是冬歌。无论我怎么去努力,在社会人的眼睛里,我始终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冬歌走后的那个初夏,我不小心惹了林英,她曾是被冬歌压得死死的一个婊子。冬歌抢过她的生意,同时也夺了她喜欢的男人,张先生。

林英最终还是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堵到了我,她带领着几个女人一拥而上,她们扒光了我的衣服,将我抵在老化的墙上,我的皮肤上都被蹭上了些苔藓。

那个婊子走了,竟然又冒出个小婊子,你不是想骚吗?今天就把你办了。

林英恶狠狠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她说完后有个男人就走了上来。

那个男人浑身都发着恶臭,像一只令人恶心的猪,他将我按压在他的身下,无论我怎么反抗终究是于事无补。

婊子,真恶心。

那只臭猪一边抽动着他的身体,一边揪着我的头发骂着。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准确的说是已经不会有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一阵恶心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腹部涌上来,我吐了。

这个世界太脏了 ,我也太脏了。

走出巷子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要死,但我更想弄死林英。

夜幕降临的时候,站在楼顶的那一刹那,冰冷的夜风灌进我的衣衫里,我身体就像一滩粘稠的沼泽里,冒着臭气熏人的气泡,尽是黑色的,连同我的心都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那晚上就在那千钧一发间,冬歌出现了。

冬歌把我带到了宾馆,为坐在浴缸中沉默的我一遍遍擦洗着身体,冬歌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哭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我们俩在床上背靠背睁着眼睛睡了一夜,一夜无眠。窗户泛出了丝亮光的时候,冬歌从背后抱住了我,她的下巴抵在我的脖子上,语气里尽是决绝。

妈的,当初就该弄死那个婊子,阿衾你不能死,我要等我弄死她。

我没有说话,我也不想说话,那是我最阴暗的日子,越是不堪回首却越让我佩服冬歌,佩服她的坚韧,佩服她穿过沼泽地将我抱到太阳底下,没有嫌弃我。

我再次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冬歌高兴得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她的笑容让我爱得更加深沉,从此我真的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7.

盛夏,冬歌送了我一张碟片。

里面的是林英和男人上床的视频,那男的抽她,把她吊起来,扯她头发,她却在笑,嘴里喊着还要,爽。

我感觉一阵恶心,匆忙关掉了。冬歌却笑着将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冬歌带我去了一家会所,在包间里面林英不知被谁打得半死不活的,跪在烟灰上面,墙上的投影仪上正放着那段视频,旁边站着六七个男人都在隐隐发笑。

那些个男人中就有张先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冬歌喜欢的张先生。张先生穿着利落的西服坐在沙发上,很俊朗的一个人,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

林英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都舍不得碰的人,你也敢动。

冬歌站在林英的面前揪着她的头发往地板砖上磕,林英哭着喊着求饶,求冬歌放过她。

冬歌又说,你该让阿衾原谅你,而不是我,就算阿衾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林英立马从地方爬起来扑到我的脚边,这让我有一些恶心,心里怒火中烧,我直接踹了她一脚。

除非你死了,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离开的时候,我正巧触碰上林英的眼睛,里面充斥着绝望,可她却鬼魅般的笑了。

后来,林英真的死了。

那是一个异常高温的日子,天气热的发烫,冬歌说,林英出车祸死了。

路上的柏油马路冒出黑色的水渍,脚底板黏黏糊糊胡的,我想这或许是邪恶灵魂的血液吧,终结的事情又再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归来。

那年,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秋天和冬天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好在冬歌没有离开,我说我不想去学校读书了。

冬歌她却阻止了我。

我终于将冬歌介绍给了我的家人。我终于能够将冬歌光明正大的带回了家。

8.

张先生今天晚上来了,他首先亲了亲我的脸,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躺在床上,我摆好枕头,等待着。

不知不觉的,我又想起了冬歌,那是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冬歌笑着让我陪她去打胎。那段时间,我们近乎是影形不离,可我总有种感觉冬歌还是要离开的。

冬歌对我说,那个男人又来找她了 ,他让她住到他的公寓。

她又说,我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她又抱着我哭,我也抱着她哭。

最后,我还是放手让冬歌离开了,我自己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我对她说,冬歌,我十八岁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了。

我亲手放走了冬歌,我亲手放她到了死亡的手里。

短短的几分钟内,我顿时惊醒,这个时候张先生进入了房间。

宝贝,这段日子你还想我吗?我并不是故意冷落你的,实在是太忙了。

张先生边说边解自己的浴巾,他慢慢朝我扑了上来。这就是冬歌心心念念的张先生,这就是让冬歌从那个窗户上跳下去的张先生。

我闭着眼睛任凭张先生向我肆虐,我的手这时候悄悄伸向了枕头底下,那下面放着一把水果刀。

苦苦蛰伏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冬歌,我爱你爱了整整一个曾经,从无知到成熟,从冲动到沉静,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从未放弃 ,只是从浓烈变得悄无声息。好在最后,我也知道了曾经的你也爱着我。

今晚过后,我终于不会再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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