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饿昏了头。

他听见我肚子咕噜噜叫，给了我一个烧饼。天哪，又是烧饼，这一路上跟着师傅吃了几十个烧饼，也不知道师傅到底把烧饼藏在哪里的，每当我饿了，就摸出一个给我吃。

我狼吞虎咽地咬，人到了最饿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最重要，此时此刻我忘记了寻死。

他一路笑着，整个人放松得像一把风，令人羡慕的优游卒岁。

我一直没有看清他的脸，眼前全是碎碎的星光，那人的脸就在那一堆光点中闪耀，我一生都没有这么明亮的时刻。

这可能是我跟来的唯一理由，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远远地望见了寺庙，我却心下一慌，从这里看过去，寺庙冒着烟，山门前、围墙上东倒西歪着一些人。

吃饱了，就有空闲想东想西，现在我又冒起了死念，果然来者不善，我打算悄悄拔剑。

他却有感应使得回了头，问：“你的师父，有没有告诉你这里的事。”

谢天谢地，这是他这一路上说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我波澜不惊地摇头，说：“师父带我去找落嘉高府。”

他又笑了一下，吓得我毛骨悚然，因为我又想起他的刀。

师父……认识这个人吗？ 一旦想起师父，就想起师姐，然后想起吹寒，还有无狼河边的种种往事。

还没有想出个头绪，寺庙大门已然摆在我的面前，门缝紧闭，我没有去看周围的死尸，血腥味滚滚涌来，山风一起，林海作响，有冤魂之声，我握紧却邪剑，牙关紧咬，像是在啃烧饼。

“殊喜寺。”名字好听。

他敲敲门，门轻轻“嘎吱”一声，一个小孩儿冒出头来，眼睛带山水，天真烂漫地朝他说话：“阿爸，这就是你找的大夫吗？”

他摸摸小孩的头，转过头来朝我一笑，对小孩儿说：“是。妙手回春的，江湖名医。”

我佛慈悲，梦幻泡影。

“进来吧。”

他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才说服我留下来，那一群剑拔弩张的江湖人士一间我进门，就忽略身上的伤纷纷拿起武器指向我，他挡在我身前，那一口和缓失调的口音噼里啪啦地收缴了那些利器。

朝廷不稳，皇帝已被鹑衣一族扣押，新帝上位，暗下口谕，任皇帝死活，与他无关。监国太子被禁闭于冷宫，生死未卜。现在只有靠各位义士，才能救国家于危乱之中。而这位姑娘是关键。

最后对面一位失去手臂的人朝我喊：“哼，想不到我陈山磊落一辈子，现在竟然要靠魔教！”

我想起路上听闻南方匪乱正起，皇帝不听云麾将军言，亲自披挂上阵。

原来被抓了。

他转过身来问：“姑娘，意下如何。”

其实我一点都没有听明白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像当时当着全部师姐妹的面，我不明白吹寒一派存亡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他的口音让我们一圈的中原人都晕头胀脑。

当人真是难，我不过是想找个寺庙出家，都能揽一竿子事情。

那些武林好汉各个双眼通红，恨意四溅，我倒是不怕，只不过那恨意背后令人绝望的期盼让我万分伤感，师傅死前，怕是也睁着那一双通红的双眼。

真是怕了你们，我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我想快点去找个和尚。

正想着，就看见一个扫地僧，管他的，先拜了再说，我急急忙忙跑过去，扑通跪下，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抬头说：“师父，我想剃度。”

没有听见回音，就抬起头来继续说：“我虽然是邪教的人，但是我一心向善，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这样想来我觉得我真没用……怪不得师姐拼了命都要把我的掌门之位抢过去。

和尚嫌我挡他扫地，说：“女施主，你剃度需要去西南边的芦花庵才行。”

……

白磕了三个响头。

我起身坐到一边的石桌边，看了看四周那些尸体，鹑衣族的人把军队赶这座庙，武林豪杰们及时来到，却也两败俱伤。

“施主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我不想说。

和尚也不继续追问，我咬咬牙，决定还是说出来吧，免得日日疲惫，夜夜不安。

许无秋是我师姐，本来是个温柔和善之人，不过得知我是新任掌门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比其他的师姐妹更加凶恶和暴躁，三天两头找我决一死战，最后还跑到师傅那里挑战，被师傅一剑刺穿了心脏，当场毙命。其他师姐妹再也没有对我有意见，吹寒派看起来也可以团结一致对付那些上山挑战的人了。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师姐死了，意识到的那一刻不过是我突然想起来无狼河边的一种野菜，当初和师姐偶然相识，就是因为那颗野菜。

那时王朝和北方异族的战争刚刚打完，我失去双亲，一直流浪，遇到师姐的那一天，下起了大雨。

我饿极了，恨不得吃土，刚刚看见野菜，一个流浪汉就抢先一步，我上去和他拼命，师太在对面的阁楼上看我，师姐从我背后溜过去把菜给拔了。

我赢了，被打得鼻青脸肿，师姐就把那棵草递上来，我看她比我还瘦，咬咬牙说：“老子刚刚吃饱了那个人的肉，不在意这么点东西。”

我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事情，想不通，找到师傅反复问，她终于被我磨得没有耐心说：“你师姐为了你而死，你别辜负她。”

和尚看了我一眼，说：“杀鸡儆猴？”

我点点头，而且还是师姐自己提出的。

我就是恨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相。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有善恶呢？那些来杀我们的人，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我们是坏人呢？师姐一个人也没有杀，却被称为妖女，我一点都不想活，那么多人为我死。”

“善哉善哉，混沌未开，善恶不辨，施主自有大因缘。”

和尚扫完地，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和当初师太说的话差不多。

马上我身边又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有点寂寞，就去踢树，希望再掉点叶子让和尚回来听我说话，可是叶子没有踢掉，把一个人踢下来了。

他很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对我笑笑。

我就问他：“你听到了？”

他说：“就听懂三个字，许无秋。”

我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乌伦珠。”

意思是天上的彩云。

上班的时候写了一些，没有感觉。无忧（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女主人公的名字……）说“一生都没有这么明亮的时刻”，是因为她一生都没有得到别人的爱，本来想在和尚那里写更多东西的，可是显得太说教了，和尚主要是想说明：无关善恶，杀戮就是杀戮。（但是文笔有限，啊啊啊啊啊啊好气，我真的是个废物了）你们竟然还不放弃我，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