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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吃过午饭，我和老万研究今晚年夜饭的菜谱。他问我：“你想吃啥？”我说：“不是我想吃啥的问题，年夜饭都是有标准的，按常规做行了。”他说：“真些讲究，不是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吗？”我说：”吃不吃倒在其次，必须得有仪式感。比如，中国人都知道，年夜饭少不得一道鱼，寓意年年有余，得有盘鸡，大吉大利嘛，其他的，按自己的口味做，比如有炸刀鱼、猪下货、酱牛肉，还得...."他说：“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这不又是你小时候嫩家年夜饭的菜谱？”
还真是，记忆里的美味已成定式，一经触及，就会滚滚而来，可能这也是习惯成自然吧。
其实，年夜饭的菜式并不是很复杂，有很多都是提前备好的。因为就那么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来不及发挥才艺。可即时操作的，只有几个凉拌菜，其他都是提前备好了的，切吧切吧端上桌即可，有的都不用切，直接装盘上桌。凉拌菜中，必不可少的是盘白菜心拌海蜇皮。这是当仁不让的下酒菜，几乎不可取代。我们过年去流亭集上采办的年货中，海蜇皮是断不能缺的，海蜇皮也沿海地区的特产，我们本地没有，只有年集上有卖的。集上卖的海蜇皮都是处理好的半干的，上面能看到一层盐结晶。要吃的话，泡水里去盐即可。大白菜是地产，冬天家家户户都有储存。去院子里的白菜堆里随便拿一棵，切去白菜疙瘩，从中间切开，挖出菜心，细细切了，把切成小条的海蜇皮放入，再放上捣好的蒜泥，搅拌均匀，清脆爽口的传统名吃海蜇皮拌白菜就能上桌，用不了十分钟。
我们这里还有一道传统名菜“冻菜”，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凉粉。我们这里过年几乎家家都做。每到赶年集的时候，大家都会捎上两把石花菜，回家熬冻菜。石花菜很费火，考验技术，一大锅水，烧上两个小时的火，开锅的时候，就像开“盲盒”一样，得到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好在那时候邻居之间都有互通有无的习惯，年夜饭的菜谱上，总会神奇的出现这道菜。我娘做冻菜从未失手过，她又了乐意分享，所以每当我家做冻菜，常有邻居家的孩子，探头探脑地来我家盯进度。
煎刀鱼也是年夜饭的主打菜之一。我能记事时起，每年腊月二十六流亭集，大家都要买几斤刀鱼，回家用两个大盆扣着，上面放两块砖头压着，放到院子里。不知为啥，记忆里，冬天家里的院子的背阴处，老是有雪，是天然的冰箱，蒸好的馒头、割回的猪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吃食，都可以放那里。
年除夕前一天，我娘就把刀鱼清洗干净，剪成段，把大的，整齐的挑出来，放上葱姜盐等腌上，鱼头和鱼尾巴也不舍得扔，直接水煎了，我们就能大饱口福，也很美味。要知道那时候生活困难，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鱼。这些刀鱼的下脚料，还有另外一种吃法，那就是剁细了，团成丸子，炖萝卜吃。我看邻居二婶家这么做过，据说也很好吃。但我心里一直疑惑，这不就鱼刺啥的做成的丸子吗？不能剌嗓子吗？能好吃到哪里去？
刀鱼段腌好后，娘就准备一小盆薄面糊，大铁锅里放上油，开始煎。我专门管烧火，我做火头军都做出经验来了。像煎鱼的火，就得是慢火，不能急，急就煎糊了。我娘用筷子夹一块刀鱼段，粘上面糊，快速放到锅里，放一圈后，就把先前放的那些翻个个，等煎至两面金黄，就夹出来放到盘子里，如此这般，一边放进生的，一边夹出熟的，直到全部都煎好，放进一个大瓷盆里。那时后炸鱼的味道可真香啊，我在灶台前不由自主地咽口水，但是刚出锅的刀鱼谁都捞不着先吃，要放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吃。再一个的用途是招待客人，自己家人捞不着吃。
菜准备的差不多了，爹们娘们（叔叔婶婶们）也忙完手头的事，陆续到了。一般六点左右，年夜饭就开始了，我们家大人孩子济济一堂，爹们围着炕桌子盘腿而坐，娘们坐在炕沿上，因为要时刻准备饭菜，不断上上下下方便。小孩子们在地下，他们心思不在饭上，时刻惦记着往外窜。往往自始至终在炕上的就剩兄弟四人，他们可以慢慢吃着现成的饭菜，喝着小酒，忆苦思甜。我记得最深刻的是这样一件事：我奶奶在弟兄四个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爷爷在流亭机场上班，平时无暇顾及他们，“没娘的孩子像棵草”。过年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他们眼馋，有一次，爷爷不在家，哥四个合计：我们也包包子吃吧？说干就干，哥四个就分工合作，切菜剁肉和面，但到最后，实在不知道一个个包子是怎么包起来，只好把一盆菜扣在这一块摊开的面上，收了口，做成一个大包子，放在锅里蒸了，也不知道熟不熟，就每人盛一碗吃了。说着吃着喝着，酒就有点上头，话语就有些感慨，爷爷去世后，有哥嫂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了。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下来，直到他们都结婚生子也不曾改变。
其实，饺子才是年夜饭的主角。年夜饭的饺子家家户户都大同小异，都要包上钱，大枣，和其他有象征意义的的小吃食。我印象中每年年夜饭的饺子都一样：大厚皮，白菜猪肉馅的。以前过年的饺子得半夜才能吃，所以饺子皮很厚。过年的饺子大都是白菜馅的，白菜容易出水，而且那时肉少菜多，饺子都是在吃年夜饭前包好的，到下的时候，好多就渗出汤来了，下的时候就容易破，哦，不能说破了，得说中了。好在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在饺子上的味道上，而在饺子子的内容上。大家都争先恐后，就为早早吃出个钱来，吃出来的，还要多吃出几个来，平时饭量小的人都能吃很多。我小时候每年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第二天早晨必定不舒服，因为过年晚上吃完饺子就撑不住睡下，积食了。
现在，过年的氛围感需要特意去营造了。我也早已超过那时父辈的年纪，成为奶奶级别的长辈了。只是吃年夜饭的人，却变成了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