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的菜有点咸,有人说咸点吃得少,给老板省钱,我想不会是这样的吧!也许是大师傅放盐时不小心放多了呢?毕竟谁都有个失手的时候呀!
菜咸点真的是能少吃很多,这使我想起了童年的那个故事!
这是爸爸在一次闲聊中讲出来的。
那时候交通不便,这里长途进出的货物船是唯一的运输工具,把本地的山货用船运到沅江,常德,远的到汉口换成当地的东西拉回来,一个来回,十天半月,远的一两个月不等。
在这个周期里,吃喝拉撒睡全在船上,油盐柴米可以多买点放在船上,吃菜就是一个老大难问题,那时物质条件差,不说经济困难,就算有钱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只有到了大码头的集市上才有的买,可多是些蔬菜,买多了会烂掉,少了又不够吃,于是就计算着来,可是又哪有那么准呢?
那是一个大旱的秋天,水位下降,加上又是上行船,两天的路程就耽误了大半天,眼看天就黑了,无奈之下,只好把船湾到一个河汊里,我爸把米下了锅,准备抄菜时才发现,菜已吃完了。有人说上岸去买,可是天色已晚,况且这还没市集,我爸寻思:今晚肯定又是呷光饭了!
可是后来,爸在收拾船仓的时候,在那个放菜用的筐子后面发现了一根已经蔫的了茄子,我爸喜出望外,马上用水洗了,切成长条,放在饭上蒸起,饭熟了,把茄子拿出来放到锅里捣烂,可是太少了,不够吃,有人见议只有多放盐,总比呷光饭强吧!
于是,八个大男人用一根茄子下一顿饭的故事就这样诞生了。
记得大约八岁左右,我们兄妹五个如五个手指头般高低,且都是呷饭长身体的年龄,由于物质匮乏,每顿的饭菜总是不够,自从有了这个故事,妈妈就把他变成每顿饭的开场白。
记得有一次,爸回家了,大家开始呷饭,妈就说了:你们要少呷点菜,你爸在船上八个大人一根茄子都没呷完,要学学你爸,要不然哪有那么多菜呷,用猪草做菜都不够!
大家的眼光都转向了爸,爸只顾扒着那其实就是红薯糊的饭,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他用那奇怪的眼神环视了我们一周:快点呷!呷完你们三个去看书。爸对我们三兄弟说:能学就多学点,也别白费了每学期的五毛钱的学费。
其实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八个人一根茄子下一顿饭是盐的功效,日子就这样重复着,妈妈也没有在菜里多放盐,所以每顿饭的开场白也没任何效果。
哥大我一岁多,我们似乎有些懂事了,每次我们都尽量少呷菜,可是每餐的饭菜还是不够,连汤都泡了,跳皮的弟弟还要将那红薯糊般的饭倒入连汤都没了的菜碗,以便让那没菜的饭能粘点菜碗上的咸味和辣味。
记得有一次,爸跑船水还没回家,哥因为国庆节排练节目,早早吃了去学校了,妈还象往常一样,叨唠着她的开场白,可是,菜还是连汤都泡完了,大妹见没了菜,就把那点剩饭连碗放到灶台上,弟弟还是继续着他的表演,将那点没了菜的饭倒入菜碗,三岁多的小妹一见急了:我还要菜!我还要菜!一只小手抓住了碗边,弟见势不好,端起菜碗就跑,小妹见菜碗被端跑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着耍起赖来:我要菜!妈妈——我要菜!
我为了哄小妹不哭,我佯装去追弟弟:小妹莫哭我去打他,把菜碗给你要回来。弟弟不知是计,以为我真要去抢他的菜碗,拚命沿着阶檐直跑,慌乱中一脚踢到阶檐边上的磨刀石上,人摔倒了,只听咣嘡一声,菜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阶檐外边爸爸用来钉锄头的那块石头上,饭也撒了一地,我呆了!弟弟扒在地上,看着打碎的碗片和满地的红薯饭,也呆了!出大事儿啦:碗打碎了!
呷完饭正在喂猪的妈妈,听到小妹的哭声过来哄她,这时又听到砸碗的声音,起身到灶台前抽了根柴火条子一边骂道:屙痢死的!你是强盗变的是吧!总惹妹妹哭,现在又把碗打烂了,这可是一角九分钱一个的大菜碗啊!以后拿什么装菜去呀!今朝我把你打死起算了!边骂边把条子划得呼呼直响,朝弟弟追去。
一角九分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爸妈要多出几天工才能挣回来的(那时干一天就几分钱)。
知道碗打碎了,小妹也不哭了,弟见妈的条子就要打到自己了,一下子回过神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朝着晒谷坪边上跑,晒谷场下面是一片自家的菜园子,下去有三米多高的坎,弟弟为了不挨打,他一跃而下,妈见状,停止了骂声,走到边上一看,只见弟弟爬起来又跑,于是用条子指着正跑的弟弟,又骂了起来:脚没断是吧!再跑,晚上别回来!
我趁妈追打弟弟的时候,把那些碎碗片捡拾了,妈指着那些碎碗片长长地叹了囗气,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败家子哟!败家子!
夜深了,妈忙完家务,又要哄两个妹妹上床睡觉,这时,突然想起弟弟还没回来,叫我马上去找。
其实我早就想去找弟弟的,可是我很怕,我害怕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那本前后掉了好多页的小人书里边的妖怪(后来大了才知道那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总怕她从黑暗处冒出来,抓住我的头发,一把提起,先啃了我的手指头,再啃我的脚趾头,再一点一点地把我吃掉……
我怕极了,我好想我是孙悟空该多好,到哪里都不怕,还可以保护弟弟妹妹。
我嘴上应着,可就是不敢出门。
幸好,这时哥回来了,我千斤石头才算落了地,我们一起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最后是在对面山脚下那堆草垛里才找到的,他已在那睡着了,他迷迷糊糊,一路跄踉地被我们领回家里。
妈一见弟,就叫弟过去。
弟弟怯怯地走过去,妈把手伸过来。
完了!弟弟又要挨打了!我想。可是,妈并没有打他,撩起弟的裤管,一边捏了捏弟弟脚的关节,一边问:痛不痛?弟望着妈委屈的摇摇头,妈说:那么高你也敢跳?就不怕摔断了腿?弟一下子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无声的滑落:那……那,谁叫你要打我呢?
妈听了,一把将弟拉进怀里。
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我看到妈妈那满是泪水的眼里在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