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六七八九月（4）

回到乡下，又陷入了焦躁而漫长的等待。

六月底的一天上午，黄勇打来电话：“华仔，可以查高考分数了，你考得怎样？”

我没有查，还不知道呢。

“冯鑫和老牛都放了暑假，已经回来了，他们上大学后，我们‘四人帮’就没聚过了，下个月，一起到我家来玩玩。”他向我发出盛情的邀请。

可是，我现在哪有心情出去玩。我便支支吾吾、不置可否，他在电话那头劝我好一阵子。自从高考后，我一直在躲着所有熟悉的人，尤其是三班已经上了大学的那拨同学，总觉得没脸见他们。

上次到古城，专门到网吧登陆了一下QQ，看到了很多同学的留言，大多都是关心我的高考成绩、我的近况的。原本关心在大多数时候是令人感动的，但是此时除了感动还令我多了一些内疚与羞愧。

其中一条是老牛发的：“兄弟，考得怎样？我23号回家，到时候聚聚，还有我之前叫你报考我们学校，考虑得怎样？哥哥还等着你过来踢校园足球联赛哦！”

我很想如实回复他，但是最终一个字都没敲出来。想想高考前他劝我报考他们学校，当时我还认为那个学校太差劲了，什么“三晋长宁医学院”，听都没听说过。哪知现在自己是这般处境。

挂断电话后，我一下变得紧张起来，由于不好意思用邻居家的电话查成绩，便走到离外婆家一里地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为了躲过路人的目光，我远远地绕着电话亭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害怕靠近，害怕拨下那个查分电话。

直到快到午饭时间，我才鼓起勇气拨下那一串数字--“967819100”，听到电话里传来总分358分，脑袋忽地嗡嗡直响，我傻傻地握着听筒，电话里的嘟嘟声如同催命曲一样。这些天来，我已经充分做好接受考差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考到如此之烂。

零三年，四川省第三批本科院校理科录取控制分数线是390分，专科316分，高职248分。上本科已毫无希望。可是，专科又该报考哪个学校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拿着《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反复研究，重点关注川渝两地的专科学校。由于零三年的高考分数普遍偏低，按照之前几年的录取分数线填报志愿，参考意义不大。我只能在志愿表上填报了自认为可能考上的学校，心中就一个想法，只要有书读，即可。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又是一个多月以日为年的等待，到头来，都未等到那该死的录取通知书。

当我再次忐忑不安地按下“967819100”时，得到的结果是“未被任何学校录取，档案成为空档”，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祸不单行，就像是为此时此刻倒霉透顶的我量身定制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我的求学生涯。现实是残酷的，如果不继续上学，个人的身份立马就变成农民或农民工，而这是我最不想要的结果。

自己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帮家里干过除了耕田犁地以外的所有农活，深刻体会过做农民的辛苦。日日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忙累到头，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遇到年景不好，连播下去的种子都收不回来，一天三顿饱饭都吃不上。我也不想就这样去追随父母打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围着机器转，或者到某个工地当个小工。想想这样的人生，就觉得生无可恋，特别恐惧。

可是，未被任何学校录取已成既定事实。无学可上的绝境就摆在面前。

穷途末路、万念俱灰时，是同学杨佳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八月中旬，我去了古城中学，碰到了再次复读的荷伟，以及刚回到古城的杨佳。荷伟还是老样子，高考的二度失败在他那里平常得就放了个屁一样，说散就散了，言谈举止中，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他还开玩笑对我说：“华仔，又来陪我了呀！”

我呸了他一声：“滚，打死我也不复读了。”

“哪你打算怎么办？”他郑重问道。

这个我苦思冥想，让我痛苦已久的问题，令我再次陷入了尴尬。

这时杨佳说道：“华仔，你听说过自考吗？也是成人教育的一种，你可以考虑去读呀！不过，我听说，自考的毕业证很难拿。”

我眼前一亮，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自考？自考是什么？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学可上，再难也得读。

接下来，高二学会的、几乎毁掉我整个人生的上网，终于发挥了一点点正面作用，我开始在网上疯狂搜索关于自考的一切，同时，还向梵娜、冯君艳等曾参加过成人高考的同学打听。

自考，就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简称，是一种典型的学历考试。分为专科段和独立本科段，各有十多门课程，国家考试机构每年一、四、七、十月组织四次考试，合格一门，发一门的合格证书，所有科目合格后，方可申请毕业。单科成绩八年有效。所以，自考又被人戏称为“八年抗战”。

网上称自考通过率很低，实行“宽进严出”，“宽”是指所有人都可以报考自考，哪怕是小学没毕业都可以；“严”是指必须将国家自考委规定的每门课程都考到六十分以上，才能办理毕业证。自考又有“大自考”和“小自考”之分，大自考是纯属于个人自学考试；小自考是跟高校的成人或继续教育学院挂钩，由学校组织部分考试，有专门老师上课，学制两年，难度相对大自考小一些。

自考有其优点，它能给未上大学的人，一个获得大学文凭的机会。可是，网上关于自考的负面报道也不少，最让人不爽的就是自考不如统招、考出来也很难找工作、用人单位歧视自考生等说法。

可是，我哪还顾上那么多。一心想有学可上就行。决定了读自考，学校和专业又成了头疼的问题，身边没有任何人有读自考的经验，父母更加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参考意见，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作抉择了。

又是在网上进行了大范围搜索，最后决定：反正都混到读自考这份上了，那就选个最好的学校。于是，选择了西南地区最好的高校——四川大学。为了避开数学这块短板，经过慎重考虑，最后打算报考法律专业，心想以后当个大律师也不错。

可是，四川大学远在成都，快满二十岁的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古城，如何报名又是摆在面前的难题。幸好，三班的好姐们冯君艳在成都上学。虽然她九月十几号才开学，但是为了帮我报名，提前于8月25日前往成都。翌日，她带我从城西穿到城东，到四川大学自考办报了名。此时，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