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酷吏政治”,没有切身体会的人可能以为离自己很远,一旦亲身经历,恐怕没有不刻骨铭心的。刑讯逼供历来为正直人士所唾弃,“刑讯之下,能忍都不吐实,不能忍者吐不实”。然而,“棰楚之下,何求不得”,当一个人被折磨到生不如死、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的境地时,便很有可能按照司法工作人员的明示或者暗示“完成”其口供,甚至于被刑讯者因为不能忍受惨无人道的折磨,陷入精神异常状态,不仅按照刑讯者的要求全部供认,还会无中生有,故意加重、杜撰犯罪情节,以求从这种折磨和痛苦中尽快解脱出来。拿到口供后,酷吏们会按照当权者的意志进行处治,这件打击异己的工具实在太好用了!把这一手段发挥到极至的首推张汤。此公在《史记•酷吏列传》中是汉武帝时代的十个酷吏之一,即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排名第四。我细读张汤的人生,发现有以下四个特点,绝对可以排名第一:
一、弄权。太史公司马迁,这样记载酷吏张汤执法。汉武帝元朔三年,中大夫张汤出任廷尉(其权力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最高检察院院长、公安部长)。张汤善于玩弄权术对付政敌,审判案件的手法是:如果皇帝想加罪处罚的人,他就按排执法严苛的监、史(官制名)来办理;如果皇帝想要从宽处理的人,他就安排执法宽大的监、史审理;因此武帝对他非常满意。同为位列九卿的汲黯多次怒骂张汤:“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天下人都说绝不能让刀笔之吏身居公卿之位,果真如此。如果非依张汤之法行事不可,必令天下人恐惧得双足并拢站立而不敢迈步,眼睛也不敢正视了!)如此看来,他的地位最高,并不按照执法者的公心来执法,是汉武帝的一条恶犬,让他咬谁就咬谁。
二、心狠。在张汤是“酷吏政治”的始作俑者,在他的操办下,恢复了汉景帝时已经废除的连坐法、族诛法、妖言诽谤罪等严刑峻法,对“犯法者”动辄处以极刑,杀人无数。西汉也由此进入了酷吏统治的恐怖时代。张汤与赵禹还增设“见知故纵法”(见知有人犯法而不举报,即是故意纵容)、监临部主法(所监临部属有罪应连坐),缓深故之罪(即官吏因苛刻深求,犯了故意制造理由逮捕、诬谄他人的罪行,全部从宽从缓处理)、急纵出之诛(就是官吏如释免罪人,也可怀疑他是故意放出,可判有罪)。张汤主持修定了汉律,巧立名目,制造出律令359章,大辟(斩首等酷刑)409条1882事,还有死罪决事比13472事。这些既繁且苛的法律条文,塞得满屋满架,多得连执法官吏也无法看完一遍。办案时随便杀人,审讯时,随便用刑。刑场之上,或鞭笞,或刀割,或签扎,或火烙,或烟熏,无所不用其极。淮南王刘安谋反案杀2万。衡山王刘赐谋反案再杀2万。
三、诡诈。张汤创造性地发明了腹诽法,其的实质是:皇帝可以任意加罪臣僚,政府可以任意处罚百姓。元狩四年(前119年)政府发行两种新货币,一种是“白金”(银与锡的合金) ,一种是“皮币”(制造皮币的原料是皇家上林苑中白鹿之皮,一张皮币规定值钱四十万)。实际上是汉武帝掠夺百姓、官僚、豪族财富的一种手段。白金用于流通,发行一两年就废止了。皮币面值过大,不适于流通实际上成为王侯宗室使用的一种礼币。皮币造好后,武帝向大农令颜异征求意见。颜异反对制造这种脱离价值规则的空头货币,皮币是武帝和张汤设计制造的,武帝本希望得到颜异的支持,如今却遭到反对,于是怀恨在心。元狩六年(前117年),恰逢有人因别的事控告颜异,武帝便派张汤受理此案,其杀机毕现。张汤本来就与颜异有隙,他秉承武帝旨意,一心要置颜异于死地,可惜没有相关证据。后有一卧底报告,颜异曾与客人交谈,客人说起朝廷政令多有不便,颜异“微反唇”(即嘴唇略微动了动)。张汤如获至宝,据此上奏,说颜异身列九卿,见政令不便不向朝廷报告,而私下“腹诽”(心中诽谤) ,于是处以死刑。想要谁的命,罗织罪名,实在没有就创造罪名也要弄死他。我们要记住,“腹诽”之罪始创张汤,其诡诈之心鬼神莫测。“腹诽之法”拿公卿开刀,因而对官场风气产生导向作用,酷吏政治的苛刻已到了极至,谏诤之路堵绝,武帝愈加刚愎自用,民怨沸腾。以后,只要看人表情就可以指为“诽谤”,这就为诬告、陷害大开方便之门。定罪的现象在政坛上代代相续,流毒无穷,以后统治者跟风效仿,在政坛上流毒无穷,造成无数冤案。
四、廉洁。元鼎二年十一月(公元前116年12月),因为御史中丞李文及丞相长史朱买臣的诬陷。酷吏陷害酷吏,张汤经过抗争,发现武帝一定要他死,自知必死,写下遗书后自尽。据《史记•张汤列传》张汤死后,家里的财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得自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产业。他的兄弟之子要厚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作为天子的大臣,被恶言污蔑致死,有什么可厚葬的!”遂用牛车装载他的尸体下葬,只有棺木而没有外椁。汉武帝知道后,说:“没有这样的母亲,不能生下这样的儿子。”一般来说,酷吏就是做官的豪强,豪强就是不做官的酷吏。当初汉武帝任用酷吏是为了抑制豪强,但是物极必反,自从张汤之后,就是这个唯一廉洁的酷吏,将汉武帝时代的苛政自上而下,发挥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政治一步步走向黑暗,由此可见,他是酷吏中的酷吏。
司马迁与张汤是同一时代的人,他的记载没有什么演义成份,基本上是可靠的。公元2002年,西北政法大学在建设长安校区时,发掘张汤的墓葬。在西汉有厚葬的习俗,但张汤墓例外,墓中随葬物品多为日常生活的小器件,不见汉墓常见的陶器和其他贵重器物,与《史记》的描述相吻合。一个2000多年前的执法者在当代一个培养执法者的“摇篮”被发掘,是时空中冥冥注定,还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呢?人们甚为惊奇,立碑“张汤墓发掘纪念碑”,可见不是纪念他本人的。可能是对当代贪腐横行的担忧,感念张汤的廉洁,作“廉亭”,以示哀荣。张汤作为一个历史符号,是也?非也?无论如何永远存活在民族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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