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爬灰”的公案外,可能最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极感兴趣的是宝玉和秦钟等一干好基友的亲密关系了,到底他们是朋友、知几、哥们儿,兄弟,还是有“断袖”的情结,隐隐约约让人费解。
宝玉的名言是:“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看到女儿就觉得清爽,看到男儿就觉得肮脏浊臭……”那么入得了宝玉法眼的男儿即使够不上水做的,应该至少不会有“肮脏浊臭”之感吧!顺便说一句,“男人是泥做的”倒也符合“女娲造人”的传说……
很显然,宝玉的同姓朋友圈是《红楼梦》中的“花样美男”团,一一数来,秦钟、北静王、蒋玉菡和柳湘莲。排名不分前后和重要性,按书中的出场顺序排列。
首先是秦钟,绝大多数的观点是“秦”通“情”,“钟”通“种”。秦钟,情种也。一出场即是腼腆的个性和出色的样貌,带着点女儿像,宝玉一见便是为可交的知己,可见“颜值”在任何时代都很重要。接下去两人就开始了“好基友”同吃、同住、同行……的快乐时光。
比较突出的一段是“闹学堂”,金龙怀着各种龌龊和心理不平衡揣度秦钟和香怜的关系引发了一场“校园格斗”,从文本上看,不过是两个孩子借着出恭聊几句“私房话”,可以被看作是友谊的发端,至于后面如何发展暂且不论,但当下是这样的情况,秦钟被人诬陷那么委屈甚至告状到姐姐处,可见当时是“清白”的。
至于宝玉和秦钟在可卿发丧时留宿于水月庵,宝玉拿住秦钟和智能儿私会、私通的场景时,秦钟讨饶时的那一句“好人”叫的甚是暧昧,秦钟叫智能儿亦是“好人”。还有那段关于晚间惩罚的文字,作者亦谐亦謔的打趣,仿佛也别有深意。白先勇先生的解读是秦家的姐妹是宝玉性启蒙的引领者,姐姐引发了宝玉对于女性身体的敏感度,从而在梦中发情,而弟弟则是从身体层面和宝玉共同进行了性的探索。
白先生说在当时的年代同性恋、异性恋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有钱的男人双向性倾向很普通,薛蟠包养过香怜、玉爱、金龙;估计在另一个湘莲之前,薛蟠在别人那里没失过手,所以如此猖狂,不被狠揍一顿无法了局;贾琏也选清俊的小厮“出火”;贾珍聚赌时也多有类似的角色出现……当然以上这些与其说其是“恋”,不如说其是动物交配罢了,换了性向的泄欲。
所谓“恋”,总归是从情开始的,从心灵到肉体,所谓“身心合一”。宝玉和秦钟也未必到了这个高度,把他们看作是小孩子间的玩闹,探索可能更恰如其分。
对于宝玉来讲,他对于“友谊”和“爱情”的区别还是很分明的。在芳官向宝玉解释蕊官为何烧纸以及烧纸给何人一节中,宝玉曾说“这是友谊……”,芳官道,“哪里是友谊……”可见在这些小孩子们能够清楚的区分“友谊”和“爱情”。
由此联想到《约翰克里斯朵夫》中主人公对于同性挚友的描述也常常使用“爱情”、“爱”等字眼,当年西方贵族中的爱情价值观和儒家的价值观倒是有点相似,即知己间的“爱”的情感是在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之间交流产生,女性由于少有受教育,主要只承担生育的职能,当时一个男人说爱上一个女人是有点丢脸的,贵族间的联姻也是根据家庭发展需要指定的,情妇则和妾的地位差不多,男女间的所谓“爱情”显得既“奢侈”又“叛逆”……同样在中国的士大夫阶层和青楼女子的关系里也可以看到类似的影子,一般贵族子女受的教育和李纨类似,而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仿佛结局都并不完满,如蔡文姬、谢道韫、李清照等,所以与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背后更是“女子无才便是福。”青楼女子原本是薄命无福的,她们必须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是其立业的资本,再加上长得美,和浪漫文人就很容易产生情感故事,但阶层上到底差点意思,所以元稹到底与薛涛没有白头到老,而苏轼终究没有将朝云扶正……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界定其实都很模糊,非要将“爱情”和“友谊”分的泾渭分明大可不必,柏拉图式的爱情也是爱情,钟子期和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友谊同样美好,爱情未必非得有性的参与,有了性也未必是爱情。在人群中开了你一眼,然后上了床,再各走各的路……说这个过程是瞬间的爱情,也无可厚非。
无论什么样的情感要维持的久,知己之情最可靠,把和知己间的情感称之为爱情,难道不行?当然有人也因为知己知彼而选择分离……
说回秦钟,如果说贾家四姐妹的名字串联起来是“原应叹息”的话,那么把秦家一家子的名字串联就是“秦业-可卿-钟”——“情业可顷终”,正如秦家,顷刻就终结了,一家三口同赴黄泉,留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