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公主.楔子

        拂沙簌簌,白浪浩浩。

     缺水而成的荒漠与填沙即消的海水,在此处竟奇妙而和谐地蜿蜒在了同一根鲜明的海岸线上,此消彼长、相吻缠绵。这,便是大荒的奇景——浪淘沙。

 不远千里来朝拜的信徒们说这是神迹在世,因为这样的景象正好始于三年前,那个湛然若神的年轻人一统西域,入主大荒。那一年天降异象,寸草不生的枯荒大漠竟出现了漠海相吻的奇妙景观。随之而来的,还有西域人民迥异往昔、富足饱满的新生。

     这些所谓信徒的人更多的是富极一时的商贾。因为宗教的概念在那个人的手里逐渐为人们所淡化,所以他们不拜宗教,而是朝拜大荒中心的不夜城里,那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西域荒主。

     蜿蜿蜒蜒的海岸线尽头,琼楼玉宇的不夜城拔起在沙漠的中心,宛如梨花突绽、绿岛凭生,昭示着大荒的富饶奢靡。然而,哪怕其浩瀚的疆土囊括了整片西域三疆,哪怕其巍峨的城池重兵屯守富可敌国,哪怕其扼守了整个丝路的命脉咽喉……大荒,却始终是未央帝国的边域属城,从无丝毫想要翻身做主的迹象。

     只因大荒的主人五年前的那个承诺,他至死不渝地效忠于一个人。

         ——那个人,天资锦绣,女子至尊。


        边境,大荒,不夜城。

     “太子出城了?”当信徒们群蚁排衙般艰辛虔诚地迈向不夜城,他们的目标此刻却随意地搁下白玉杯,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是,荒主,正如之前太子暗中启程时您所预计的出城时间。”禀报的人恭敬地埋头,“佛桑并未派人护送,大概本来是想扣下未央的太子,等未央帝国来接人的时候再趁机提点条件。谁知太子竟如此自负,只带了一个随从就贸然上路了。这下佛桑反而要着急了,别国的太子在自己这里为质十年都没出什么问题,要是回国路上出了事,未央大帝一定不会轻易饶恕他们。”

  “太子可不是傻子,能为质十年隐忍不发的人,怎么会为了逞一时之快贸然上路。佛桑后来也没派人不是?根本就是相信未央的太子有自己回国的本事!”一旁斟酒的少年忍不住插嘴。

  鲜是平日里对属下们的嘴放得很宽,这两个少年在自己面前争辩,荒主也不予指责。他不置一词地横笛于唇,一串流畅的笛音便自他指间滑落,争辩的属下立刻闭了嘴,看着荒主放眼城疆,眉间有凝郁的深色。

  那个以他幼年的认知、美丽到无法想象的女孩,须臾一线的光亮,他生命中最初的温暖,转眼间却只剩下凄凄的荒草墓冢。另一双白瓷般明净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长成的相似身影,与记忆巧妙地盘旋重合。

  世事兜兜转转,山水变幻。如她所愿,远行的人终于就要回来了,而有的东西却永不再来,不知太子的归来是一段宿缘的终结,还是新一轮回的开始?

  一阵细琐的环佩声响,一个绝色的佳人自拂开的帘间走出,荒主转头看向她,微笑着伸出了手,佳人顺从地依偎进他怀中。

  屋里的侍从们对视一眼,仿佛对这种情况熟悉之至,悉数行礼退出了房间。

  “妃儿,想‘他’了吗?”荒主修长的指缠绕起她秀美的发,低声,“他也应该知道的,太子即将回国。”

  她闻言坐直,目光亮得出奇:“那么他……他会来吗?”哪怕是因为太子。

  “自然会。”荒主微微一笑,“等他来了,我们就去金娘子那里找他。”

     “我们现在就去不成吗?”她坐立不安。

  他好笑地按住了她起身的势头,声音带着戏谑:“不行。外边儿的食宿多差啊,要是呆久了委屈着我家妃儿的肌骨,我可舍不得。”

  曾降临在她身上的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一年,虽蒙那人救出,转赠荒主后又得百般调养,她的身子,却终归是大不如前了。她轻轻吻上他凉薄的双唇——眼前的荒主待人冷漠,惯看生死,唯独对她,却是真正比对自己还要上心的。

  他目色一沉,缓缓垂下了双眸,加深了这个吻。

  竹笛滚落一旁,衣袖带翻了美酒,酒香弥满了华美的殿堂。殿外等候的童子撸了撸鼻,眼里浮出丝了然和暧昧,英俊的男子和柔美的女子,满室旖旎的风光。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这不是他这样的人该过的生活么?纵使被人传成是荒淫无度、沉溺于情爱又如何?

  ——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余生的事情太荒唐,还不如沉溺于情爱之中,聊慰此生。

  在他的身后,是被风吹得上下翻扬的珠帘翠幕。从大荒这座富饶属城的父母国未央吹来的春风正横穿整座不夜城,横穿整个大荒,吹向佛桑边城挺立的城门。


        邻国,佛桑,出边城。

  不同于前方熙攘繁荣的不夜城,大漠这片荒凉的天地间,黄沙卷舞直上,一如既往地躁动不安,带着风暴将至的恐怖张力。

  古道西风中,两骑快马如离弦之箭破沙而去,为首的贵公子衣带当风、气势逼人,剑眉星目间带着一股难言的睥睨和锋芒,仿佛一把蒙尘太久,嗡鸣待出的宝剑!紧跟其后的大汉目光坚定,布满风霜的脸上是一副誓死追随的决然表情。

  如果未央的臣子们在这儿,就会惊讶的发现这个逆风扬鞭的贵公子,正是他们盛仪出迎的为质十年后归国的太子。然而此刻他目光凌厉、英姿飒爽,早已不在是当年那个懦弱苍白的少年储君。

  ——十年时过境迁,他已然长大。

  佛桑边城的城门在身后越甩越远,而他纵马狂奔,只想甩掉这十年不堪的质子生活,只想追回这十年他与她错落的光阴。

   “崔漫,我实在是太想念她了。”冷酷的薄唇勾出一丝恍惚的笑意,他在扑面黄沙中对着后面的大汉开口,竟没有一丝渣滓误入口中。“十年前她就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儿,十年后,她该是怎样的风姿出众了啊……”

      城门高耸的石垛后,本该端坐朝堂的佛桑国主和国师正目送两骑绝尘远去,目光阴郁、闪烁不定。

  “唉,本想等未央派人接他回国时趁机提些条件,未央虽是第一帝国,可在佛桑境内毕竟弱势,何况太子在孤王手里,无论什么要求也可能答应。谁知那一贯安分的小子竟然关键时候反将一军,自己跑了!”国主捏住城沿的手背青筋暴起,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

       国师摇动羽扇,目光凝重:“恐怕是对我们的意图有所察觉了吧,此时再派人护送,未央太子一定不会领情,反而显得我们心怀鬼胎……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还真有自信啊,孤身回国,就不怕冤死于那层出不穷的刺杀吗?”他的羽扇顿了顿,沉声,“也难怪,竟闯过了佛桑从王城到边境十七座城池,王上您也看到他坦白的那部分势力了吧?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培养出那样的势力,实在是……”

  “不是说未央太子愚钝,不为其父君所喜么?这些年他也总是同那些纨绔子弟一起寻花问柳,还把崔漫那种杀人魔收为侍从,浑不觉丢脸。每次孤王找他谈及军政,他不是惶恐推脱就是纸上谈兵,表现得人畜无害,谁知一夕想走就走,却像出入无人之境一般!”佛桑国主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

  “想走就走?”国师冷冷一笑,“不,王上,一路上还是有人帮他打通了关节。”

  “谁?难道是……”国主沉声。

  “不错,恐怕是不夜城里的那位。”国师抬首望向远处那片广袤富庶的天地,然而想到那个年轻人轻慢的视线,就连他也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人的名讳。

  “可、为什么?没听说过他与太子有特殊交情啊?”

  “既然他这样做了,恐怕就是未央宫里那位的意思了吧。”国师心中微寒。

  “帝国公主?!”国主一惊,那个名字让他如鲠在喉,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

  “您也知道,自从三年前西域一统,作为大荒收编入未央,通往佛桑的门户就被打通了。”国师轻叹,面色凝重,仿佛对提及的少女有着情不自禁的深深敬畏,“在那位帝国公主的授意之下,无数的密探高手涌入国内,秘密将他们的太子保护得滴水不漏,三年后终于向佛桑施压放人。今日,确是……留不住了啊。”

  “可是……孤王不明白的是,”国主捏着下颌若有所思,“帝国公主提拔了荒主,马不停蹄地一统了西域,不就是为了保护和迎回他们的太子么?可三年前她就可以做到,却按兵不动,又为哪般呐?”

  “传言……未央的帝国公主与太子不和。”国师凝视着羽扇,皱眉深思后缓缓说道,“据说十年前就是她说服帝君以太子为质的。”

     “是吗?”国主阴沉沉地笑了,“那倒是有意思……”

  黄沙中,那双冷定的眼睛微微一动,仿佛对这样的谈话有所感应。

  为质的这十年,他对那一对老奸巨猾的佛桑巨擘算是看得透彻。反正,又在算计着怎么从未央这样的大国手里捞点儿滑头了吧?

  可能吗?既然那个人在的话。

  ——未央的、帝国公主,他同父异母的血缘妹妹,十年前促成自己为奴为质的始作俑者,十年后出面交涉令他离开囚牢回归故国的幕后功臣。

  一岁发语,两岁识字,三岁读破百卷史书,四岁学会曲画骑射,五岁通达疆国语言,六岁舌战群儒令太子为质,而后拜于陆地神仙苏怀远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十岁涉足江湖集门人三千,十一岁被赐予摄政之权、作为未央大使周游列国,十二十三岁与今日的荒主一起踏平西域、一统大荒……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天天成长,长成这风云变幻的世间一颗永远光华璀璨特立独行的星辰,占据人们的视线,无人能与之争锋。

  可这一切又与他何干?他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默默无闻的美丽女孩。

   “靖儿,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昔日的誓言言犹在耳,他夹紧了马腹,只恨不能像那绵延如山、奔流似水的思念一般极目向远。

  穿过我耳畔的疾风啊,愿你承载我的思绪,穿过商贸繁荣的不夜城、漠水相吻的浪淘沙、逶迤万里的未央边境、重重叠叠的数座城郭,去到王城深院,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身边。

  请你替我抚摸她柔亮的云发,轻吻她新荷般的脸颊,请你轻声向她诉说,仿佛害怕惊破了这个萦绕多年的美好的梦:我,回来了。


        未央,皇城,无字碑。

  恰逢皇城的雨期,这一座清冷孤零的墓冢在迷蒙烟雨中着色冷寂,仿佛碑前飘起的淡淡轻烟、破灭在碑上的霏霏淫雨、按着沉黯墓碑愈发显得明净如瓷的那双手、甚至此间人无法言喻的痛与思念,都随之入了画,渲染成一片纵横淋漓的水墨的写意。

  “我来看你了。”

  空白的墓碑仿佛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沉默无言地回应着她,带来一种绵久却深刻的钝痛。坟冢前斜晖脉脉、芳草萋萋,春风吹又生的它们,仿佛铺天盖地疯长的愧怍和思念一样,缠绕包裹着她的心脏,而她却不忍拔去。

  原谅我只能用这空白的石碑隐秘地为你祭奠,原谅我只会用这廉价的袅袅轻烟来向你传达,原谅我虚伪得不值一钱的挽留,和于事无补的惭悔。我不敢拔去这杂乱的荒草,只因若失去它们的陪伴,本就孑然一身的你、恐怕会更加孤独了吧?

  不施脂粉,未点宫妆,斜风细雨轻易地就点缀了她白瓷般的侧颊和沉香般的长睫。已过及笄却并不梳髻,头上亦没有丝毫的饰品,满头长发就这样席卷而下、覆盖了她单薄的脊背。

  她相较其他同龄女孩更为高挑,身着一袭战袍般长襟广袖的黑色深衣,拂袖间风姿飒沓、顾盼流光。腰际一绺发辫是唯一的饰物,在袍上大朵大朵如血渐染般火红的夕颜之间随步履跌宕飘敛,如流雪回风。

  地面上积水潋滟映出她微白而清贵的脸——那是已然超出了世俗眼光的一种至美,是经历了刀光血影的漂洗、烽火权谋的淬炼后的丽色沉淀。凌厉的锋芒敛藏在了冰雪般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下,然而那面容之上圣洁与凛然交汇的光芒,仍令人敬畏不敢侵犯。

  呼风唤雨,执掌生杀;纵横捭阖,权倾天下。

  ——帝国公主。

  “这么多年了……如今他就要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实在是……太寂寞了……”景瓷般明净尊贵的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墓碑上,力大到手背上的经脉都像青兰花茎般蔓延凸显,仿佛稍稍放松就无法抑制那种由内而外的寒意和战栗。

  一旁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力大到自伤的手牵引开来,握入修长温暖骨节分明的五指间,随之传来一声莫名疼惜的叹息。

  突然袭来的暖意让她不由地微微一颤,顺着他的动作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目光却突然定格一般再也无法移开。

  ——她掌心的纹路浅而乱,仿佛被风吹散了的柳絮,又仿佛寒冬覆满了雪的荒原,所有痕迹都模糊难辨。就连师傅都难以解开她那杂乱而混淆不清的宿命线、姻缘线和智慧线。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千里之外绝胜江山,字里行间邦交国策,送走至亲毫不留情,手起刀落激扬烽火。不同于一般皇女保养良好、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的手,也不同于母后早年作为浣沙女那遍尝人间薪火的沧桑的手,就仿佛她帝国公主表面上众星拱月与众不同、实际上却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人生。

  命数是多么玄妙的东西?她想,当他们兄妹四人都还在这未央宫里,虽羽翼未丰却已横眉相向、欢悲交加的那些年,又何曾想到过今日的模样?

  短暂的十年转瞬即逝,太子别国为质、长兄挂冠归隐、自己已然扬名东陆,而她……却永远地沉睡在了这寂灭的顽石枯土之下。

  今时今日,若早知……

  扑棱棱羽翅翻动的声音,一只苍青色的鸟儿箭一般地穿过雨幕,落在身边人扬起的手臂上。

  他亲昵地摸了摸鸟儿甩动的小翅膀,熟练地从它爪上卸下一支布条。展开迅速扫过,抬头对她扬了扬眉:“太子离开佛桑边境了。”

  一丝笑意在姣美的唇角无声浮现,虽然目光仍如冰雪般毫无动容,但整个五官却因此蓦然鲜活起来。他有些微讶地低头看着她的笑容,却发现她依旧痴痴地凝视着包裹在他掌中的自己的手。

  ——掌中唯一的一条深纹并未遵循多数掌纹的竖直走势,竟是横亘着切开整个手掌!横纹前后的淡纹截然不同,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奇异错位和偏颇,仿佛一个人的重生。

  身侧的他曾说这些痕迹蕴藏了一个人一生将走的路,而她沉溺在这些时光和命运交织的洪流之中,目眩神迷,不可自拔。

  一只手无声地越过肩膀,将她的身子微微扳转、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她在转身的瞬间看清他眼里熟悉而默契的安抚:“走吧……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

  青鸟扑哧腾起,于是他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她闻声抬头,入目的是一张狰狞的面具,鬼面獠牙、嗜血红瞳。

  他轻轻扶正脸上的面具,而她知道、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必定投注着温柔无声的清光于自己身上,朝夕十年,从未改变。

  “嗯。”她目色沉黯地看了无字石碑最后一眼,伸手欲摸,却终是停住。缓缓吸了一口气,她蓦然抬首、一笑转身:“十年长梦今朝得解,大快我心!”腰际相系的发辫仿佛沾染了她的灵气,随着她的话音而高高地扬起,

  面具下传来一声宠溺的笑声,他信手踱步追上她的脚步,如此自然而熟稔。灵秀的少女,翩翩的公子,背影仿佛光与影般亘古地和谐。

  人已去,香未灭。墓冢又恢复了它一贯的静谧孤寂,仿佛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无声地目送点香人的离去。

  ——那一男一女,湛然若神,眉间却沾染了人间的清愁。

  是哪年哪月,我曾见你洒脱无牵绊、快意写恩仇?而今时今刻,晓风残月,我多想亲手抚平你眉间涟漪。明明如此年轻的眉眼,何处多出了夜雨的沧桑?那年梅花初落,你曾对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能了……即使我再想同从前一样陪伴在你身边。

  因为逝者已往。

  仿佛感觉到亡者的心念、马背上的帝国公主蓦然回首,努力瞪大的眼瞳迎着疾风,终于泪水渐涌。

  安静乖巧地长眠于地下的她又是否知道,不夜城的淋漓笛音,黄沙外的魂牵梦萦,点香人的欲说还休?

  春雨靡靡,茕墓寂寂,今日在此的人,明日又将去往何方?墓碑前那个黑衣黑发、虔诚地拈香祭奠的身影已然不在,皇城外一对男女正并骑红尘、穿云踏露奔赴那一片广袤的黄沙之地。

  每个人的轨迹像被墨笔牵引的丹青般无限延长,惴惴不安而又惊喜莫名地等待,前方降临那一幕幕迟迟不来而又急急落幕的欢辛宿命。上天欣然执笔,振腕间墨意倾泻而出,意象切换,渲开满纸的烟云。

  飞檐斗拱的未央宫中,深衣的帝君支颐而坐,默许着昔年承欢膝下的儿女们各自选择逐鹿或寂灭、归隐或登临。面前一张摊开的洲际图,西域处搁着一只未干的狼毫,睿智挥洒,墨迹淋漓。

  终年积雪的广寒洞前,修仙的高士负手而立,目之所及处光华潋滟,盘龙石上浮现千里之外的徒弟策马扬鞭的残像。出师下山时她尚是垂髫稚女,此去经年便已列土封疆。时光荏苒,风过,漫山低吟。

  金枝玉叶的栖梧殿内,倾国的皇妃抚琴而怅,九霄迷梦,一曲华胥引一曲凤求凰,述尽人间绝爱成痛至恋成殇。没能为爱女寻得幸福的归宿,为稚子留得避风的湾港,今日他们一个早已离去,一个正在归乡。

  沧漠一粟的丝路栈里,狡媚的店主挑烛而笑,黄龙将至、客流熙攘,算盘在指间娴熟地旋转,账单在柜前可爱地纷扬。桐木门砰然打开,一公子一大汉踏沙而来,清奇的眉目间是游子的乡愁,晚霞缠绕、一抹帝王黄。

  大漠自古便是传奇的开始,故事的原乡。而今、寒光闪烁青锋在,英雄踏歌纷至来。各方人物都往此处汇聚,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只是不知谁赢谁输,谁一笑留名谁执掌乾坤,谁在云端俯瞰这群雄逐鹿的盛世之景,谁又在千百年后的红楼紫陌一拍惊堂木、将这段传奇故事传唱。

  问侠骨柔情何处?且听、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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