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乔兮    图 |摄图网

医院急诊室，我不停地搓着双手，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我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护士，他怎么样了？”我抓住一个跑出来的护士，着急地问道。

“病人心脏病发作，情况危急，必须马上手术，家属请尽快去交费。”护士说完，匆匆离开。

我一时愣了神，转头看了一眼急诊室的门，心里直打鼓，没人知道，我全身上下，只剩下50块钱了。

我打算转身离去，反正，那个老头跟我没一丝关系，我没必要救他。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到了医院门口，我还是顿了脚步，抽出烟，躲在柱子后面抽了起来。

凌晨5点，天已经灰蒙蒙亮了。

我思索了一会，用力深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一下子加快速度，我把烟蒂狠狠丢在地上，啜了一口。在心里暗骂一声，快步离开了医院。

作为一个惯偷，最佳的偷窃时间是凌晨2点到凌晨4点，这个时候的人们会进入深度睡眠，对周围的感知能力降低，得手的概率大大增高。

我心里清楚，此刻不是好的时机，甚至是最坏的时候，可是老头还在医院等着救命，我别无选择。

当我抱着一袋现金奔跑进医院时，护士眼尖看到我，“那个，那个家属——”

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护士，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那个，请节哀，病人因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

世界一下子好像安静了下来。手中的袋子应声落地，身后追上来的两人把袋子抱起，见到我这般模样，他们挥拳的手渐渐放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我无心去管他们，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放刚刚护士的话：“抢救无效，抢救无效……”

我跪倒在地，无声地落泪，我感觉我心中的灯光，熄灭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

1

我叫阿鱼，自小是个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14岁因为偷窃进了少儿管教所。出来后，我见不惯村里人对我的冷眼，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乡，靠着我的绝活——神偷游历在各个城市里。

我渐渐摸索出一套方法来：不偷富贵之家，因为一般这样的家里都有监控或者猎犬，不好对付。不偷穷苦人家，都揭不开锅了，也没啥好东西可以拿。所以，我一般都是选择中等人家下手。特别是家庭人口少的。

那天凌晨2点，我抹黑进入一家居民楼。从门口的鞋柜上，我大约猜测屋子主人应该独居。所以，我轻门熟路地拿出吃饭的家伙，对着门锁一阵捣鼓。

不消一分钟，大门应声而开，我把工具收起来，轻轻扶着门，缓缓地打开。

屋子里静悄悄地，我的胆子大了些，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咦，你终于来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心里暗骂自己大意了，从盗这么多年，难道今天要栽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大厅里坐着一个男人，看不清虚实，然而，从刚才的声音大致可以猜出，这是一个老人。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等了你好久了，你们这效率太低了。”老人自顾自地说着，随后他起身，朝我走来。

走得近些，我可以看清他的面容，他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清一切。

我有种想要逃走的感觉。

“快点，跟我过来。”老头朝我招招手，随后他转身往一个地方走去。鬼使神差地，我也在后面跟着他。

“呐，就是这个灯泡坏了，我腿脚不好，只好打电话麻烦你们了。”老人笑着说道。

原来他把我错当成物业了。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搬来椅子，灵活地跨上去，把旧的灯泡拧下来，老人在下面给我递了灯泡，我随后换上，灯一下子就亮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老头我不能不认老啊。”老人语气有些嗔怪地说道。

我跳下椅子，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跟老头点了个头，擦身准备离开。

我还没走到门口，老头从后面拉住了我，我心里一惊，稳住了脚步。

“还没收钱呢。”老头笑着，把100元塞进了我上衣的口袋里。

“我——”我终于开口，可是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呆呆地盯着老头。

“不用找了，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老头羞怯地摸摸光秃秃的头顶，说道。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你电话号码多少？以后直接找你，就不用打扰到你们总部了。”

看着老头无害的笑容，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样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他。

老人微笑着拿笔在手掌上写了我的号码，我没有等他说再多，转身溜出了他的家。

2

两天后，突然有人打电话给我，我接起，电话那边响起了老头的声音：“小伙子，你快来，厕所漏水了，我搞不定。”

我挂了电话，去了老头家里，还好漏水不是特别严重，我把水龙头重新换一下，水一下子就止住了。

“好厉害。”老头双眼放光，朝我竖起了拇指。

我不由得脸色一红，长这么大，接受的冷眼嘲讽太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

老头坚持塞给我150元，我极力拒绝。最后推脱不过，我只好收了下来。这时我才觉得，原来还可以靠自己的劳动力赚钱。

“你吃饭没有？今晚能不能陪我吃个饭？”老头的脸上写满了渴望，我点了点头，不忍拒绝他。

当晚，我们坐在一起，就着几个简单的小菜，二两白酒，竟然聊到了深夜。

老头说他有一个儿子，几年没回来了，连电话也没打一个。他常年一人在家，怕是哪天死了也没人知道。

我心里蓦然有些触动，灌下一口酒，豪气地拍拍老头的肩膀，“说不定你是太凶，你儿子不要你了。”

老头一下子大笑了起来，“不要就不要，没这个儿子也无妨，不过你以后得空就来陪陪我老头。”

“行，一言为定。”难得找到一个免费的饭票，我何乐为不为。

过后老头果然信守承偌，一有好酒好菜，必定招呼我上去。

渐渐地，我竟有一种回自己家的感觉。

有一天，我在老头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堆药，我拿到老头面前，他平静地告诉我，他有心脏病。

“那你还喝酒？”我有些生气，气老头不爱惜自己。

“哈哈哈，没办法，心里高兴，总想着喝两杯。”老头笑了笑，随后叹了一口气，“到我这个年纪，该经历的都经历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没必要为了苟活多些时日而委屈自己。况且，我心里有数，不贪杯。”

“倒是你，”老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你还年轻，应该脚踏实地，不要浑浑噩噩过日子。人生是自己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要为自己而活。”

我眼眶有些湿润，转过身，背对着老头，“多管闲事，我不用你教。”随后，我如赌气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老头的家里。

过没两天，老头又打电话给我，我轻哼着没去接。没想到老头倒是孜孜不倦，电话一直没停过。

“又怎么啦？”我接起，无奈地问道。

“买了猪肘子，吃不吃？”老头轻快的声音响起。

“不吃，不饿。”我不喜欢老头对我说教。他凭什么说我。

“今天不喝酒了，喝茶，我也不多嘴，如何？”老头不恼，继续说道。

好吧，我没骨气地，又一次到了老头家里。

那天临走的时候，老头送我到门口，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你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才20岁，大好青春年华，有空记得去找份工作。”

老头说完，在我发脾气之前，就把门也关上了。

回去的路上，我脑中一直想着他说过的话，正巧旁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蹬着一辆三轮车，正准备上坡。

见到车子往后滑，我连忙伸手，帮着把三轮车推上了斜坡。

“谢谢你啊，小伙子，真是个好人。”那个老婆婆回头朝我一笑，说道。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审视，一天之内，有两个人说我是好人，难道，我真的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打工吗？

3

几天后，我正准备睡觉，手机却响了起来，我不耐烦地接起，里面没有声音，就在我以为是恶作剧骂了几句之后，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喘气声，夹杂着痛苦的轻哼声，我急忙坐了起来，细细听着。

“救……”没了下文，我马上披衣下床，朝老头的家赶去。

麻利地打开门，我冲了进去，屋子里亮着灯，老头倒在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

我在老头旁边蹲下，摸索着他衣服的口袋，没有发现什么药罐子。急忙跑进屋子里找药，却发现每个瓶子都已经空了。老头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冷汗直流。我一下子慌了，二话不说，扛起老头就往医院跑去。

我一路狂奔，内心是从来没有过的慌乱。老头是我人生的一盏灯，给了我希望，所以，他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我不停地祈祷，不停地跟老头说话。然而，他一直双眼紧闭。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

我感觉我的生活一下子没了希望。我回到老头的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最后，我在老头的房间里，找到了他儿子的联系方式，告诉他老头离世的消息。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老头刚火葬那天，一个律师找上了我。

“阿鱼先生，你好，我是石宏先生的代理律师，负责他的身后遗嘱。”律师在我面前坐下，掏出一份档案。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认识了老头半年，却不知道他的名字跟他的事迹。这一刻，我迫切地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老头他，不，石宏先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律师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石宏先生年轻时是一名警察，后来因公负伤，转职做了一名监狱教导员。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难怪。我想起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这么说，我的身份，他应该一早就知道了。

“这是石宏先生立下的遗嘱，他名下的一套房子，以及银行的10万存款，都归属于阿鱼先生。”

“什么？”我有些不可置信。老头他……

律师把一切交接完毕之后就离开了，我依旧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遗嘱。内心思绪万千。

就在我拿着这么大一笔钱以及一套房子正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一封律师信，有人告我侵占财产，谋财害命。

4

告我的人是老头的儿子。他知道老头把财产留给我，心里不平，所以把我告上法庭。法院很快受理这单案子。

法庭上，老头的儿子据理力争，拿出我经常出入老头家里的证据，以及，老头临死前只有我一人在场，我完全有可能杀害老头，褫夺财产。

“我没有伤害他，是他要把遗产留给我的，我之前也不知情。遗嘱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是继承人。”说实话，我不想把所得的财产给老头的儿子，因为他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老人。

“肯定是你花言巧语哄骗我爸，让他立下遗嘱，把遗产都给怒，你居心不良。”老头的儿子很是得意，“我要求，以遗嘱人亲生儿子的身份，继承遗产。”

情势似乎一面倒，他说得没错，他是老头的亲生儿子，他有权利继承遗嘱。

我在一旁思索。最终，我还是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法官。

最终，我胜诉，继承老头的全部遗产。他的儿子气急败坏，在法庭上准备对我动手，最后被人轰了出去。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出法庭。

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我又回到了老头的家里，躺在他曾经躺过的床上，感受着他的气息。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很多人或许会好奇，最后我到底为什么会胜诉，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那是一张亲子鉴定书，老头跟他的儿子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老头一生没有娶妻生子，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事业。只是，他在一次出动的时候，意外捡到了一个孩子，便带回家抚养。老头把孩子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给他最好的一切。

然而，孩子长大后却对老头不管不顾，甚至搬离家里，与老头没了来往。

原本他儿子想着以后可以继承老头遗产，倒也尽心伺候他两年，最后看到老头精神气十足，估计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渐渐地就没了耐心，最后直接搬走了。

临离开前，我带走老头的一张照片以及一块怀表。然后，我把这个房子挂了售卖。没过几天，就有人要求要看房子，最后，我以合理的价格卖了出去。

我把卖房子的钱以及老头留给我的存款，全部以匿名的方式捐献出去。我相信，这也是老头愿意看到的。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收下这笔钱。但是，经过这半年的相处，老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他说得没错，人生路还很长，不要害怕开始，不要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你真心改过，脚踏实地，总会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拿着手里的入伍通知书，脚步坚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