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遇见过一帆学长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都曾以为会看见他一生光芒四射,却没想到竟会早早离席。

我们目送他意气风发的离开,可最终连背影都寻找不到。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你在何方。


( 1 )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当时我还在出租车上眯着眼半睡半醒,实习律师刚刚转正,可以独立处理事务,那天是跑外勤跑了一天,就要回出租屋。

快到了时,我随便刷了下手机,就看见佳佳、李文静、唐珂等一众人发来的微信消息。

后来是司机把我拖下车的,我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只是一个劲掉眼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也能意识到路过的人向我看过来,但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他们都告诉我,一帆学长离世了。

后来,我们一群人相见了才知道,那天在街边坐到深夜的不止我一个人。

以前总听别人说,每一次告别都要认真的说再见,因为你永远搞不懂下一次是否可以有再见。那时,我们一群人调侃这种说法矫情而且弥漫着鸡汤味,后来酒杯相碰有人念叨起这句话时,眼睛却酸涩到要挤出水来。

因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一帆学长了。

陈一帆,我读大学时的学长,身高177厘米,理科男,比我高一届。大二时担任校学生会副主席,大三时担任学生会正主席。专业排名前三,后放弃保研机会,22岁毕业闯荡。

我们,登山社团的铁杆成员,也可以说,是因为一帆学长而聚集起来酷爱天南海北胡侃一气的一群人。

(2)

2013年,我在长沙读大一,每天不是宅在宿舍打游戏就是到图书馆胡乱翻阅非专业书籍。

室友偶然加入了一个登山社团,出去爬了一次山回后向我反复唠叨团长超级帅,撺掇着我下次也一起去,并且再三向我保证团长简直就是陈坤二代。

后来,室友有了男朋友,每天只顾着腻腻歪歪,倒是我在登山社团一直待了下去。

一帆学长就是团长,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感慨我那室友也太不靠谱了,这那里是陈坤二代,这分明时陈坤和陈冠希的结合体。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我还是低估了一帆学长,因为他还有着梁朝伟的气质感。

不过,那时一帆学长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没有说错,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一帆学长男朋友的样子,连具体名字都不得知,大家都叫他的外号刘小哥,他在长沙的另外一所学校就读,和我们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

而且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戴着口罩和帽子,我现在只大概记得他比一帆学长低了半个头,有些消瘦。

14年十二月有双子座流星雨,从微博得知了具体的时间点后,一帆学长便组织我们一起去岳麓山上看流星雨。

岳麓山是长沙的一个小矮山,自然景致一般般,不过上面的夜景倒还是不错,在夜里往湘江方向看去,灯火璀璨惹人醉。

我们一伙一共七个人,一帆学长,我,佳佳,李文静,李博,唐珂,杜露露,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是因为在后来我们七个人经常组局,一直到把长沙吃了个遍。

严格来说,那天刘小哥也是在的。他比我们迟到了一个多钟,来到之后就坐到了一帆学长的旁边,我们一直在嘻嘻哈哈打闹,他只是安静的不说话。

我捅了捅唐珂的胳膊,悄悄问他一帆学长和刘小哥是不是闹矛盾了。唐珂是一帆学长的室友兼老乡,对一帆学长最为了解。

唐珂说:“感情这回事,别管是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是男人和男人之间,都是谁用情至深谁百般无奈。”

我听的好奇,想要再追问,他却又把话题岔开了。也是那时天色昏暗,我感到唐珂脸上神色莫名,却被夜色蛊惑的选择了无视。

刘小哥没等到流星雨就先行离开了,一帆学长怕山路不好走,去送了他一段,回来时恰好是流星雨到来时。

我们一群人谁都顾不上说话了,都抬头痴痴的看着天空。一帆学长站在我旁边,我侧目时,看到他眼里似有波光闪动。

下山时,已经有赶早的老伯上山来挑水。老伯嘴里哼着民调,我们都听不懂,只有一帆学长跟着哼着几句,我们追问他是不是情歌,他说,即使是情歌也不会唱给你们听。

一副傲娇欠揍的样子,好像在山顶上满满忧郁气质的人不是他一样。

现在回想一下,一帆学长在我们眼里一直以来都是恢复力爆表的存在,在我们这些旁观者都为他疼到呼吸都不顺畅的时候,他还能笑着赏我们一人一个摸头杀。

后来才明白,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才皱眉头,他故作大大咧咧,实际上细致而敏感。他会为他人思考千百遍,留给自己的时间却总是短暂而克制。

(3)

一帆学长和刘小哥之间的故事我是后来才得知的。

那时大家趁着休息一起跑去了岳阳。从长沙到岳阳路程实在是短,我们本打算朝至夕归,但是见到洞庭湖后大失所望,又听到本地人说需要晚上在湖边吹风才有意思,就临时订了宾馆打算见识见识。

结果他们五个人在宾馆打牌上瘾,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愿意出来的只有我和一帆学长。

幸运的是晚上的洞庭湖的确比白天要有意思的多,坐在湖边,夜风阵阵,让人不舍得离开。

是我主动开的口,我问他为什么刘小哥未一同过来。

他没有回答,又或者说是回答了。他说的是他和刘小哥的故事,我后来才意识到答案就在故事里。

我听了故事之后,看着湖面,心里阵阵的难受,那时我装作轻松的样子,说这样曲折的经历用笔记录下来肯定是个好故事。

一帆学长笑着说,那你可要记牢了,以后就由你执笔吧,出了差错我可要找你算账。自己是不能写自己的故事,容易陷进回忆里。

今天我选择用第一人称来记述,是为了尽可能还原当时的情形。不敢多添一句话,有几句模糊不清的这里省略不再提:

『你们都叫他刘小哥,我现在也是,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叫他文刀。当然他不叫我耳东,这个你不要乱猜。

  你知道我是单亲家庭吧?我家里只有我阿妈。我从小和她相依为命,日子过的也有点苦。我高中时就帮同学补习,大学时出去做家教,后来家里才没那么困难。

  我本以为自己会娶妻生子,孝敬母亲,然后过完一生。看着简单,实际上要做到体面而有尊严的这样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我高一时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男生,就是怎么说呢,莫名其妙的这种感觉就出现了。

  后来,我又发现,我不是对男生有感觉,我只是对某个特定的人有感觉。这并不能排除我不是同性恋的可能,毕竟即使喜欢女生,也不会对每个女生都有感觉。

  我那时的结论是我是个同性恋,而且目前还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

  对,那个男生就是文刀。说来,你可能不信,先站出来表明关系的是文刀,因为我那时本打算克制克制再克制,想着毕业后就好了。但是文刀站出来了,我一下子沦陷了。

  就像你以后也会遇见一个你喜欢的人一样,会想要拼命的对他好,会看见他皱眉头就心里不舒服,会看见他就想要弯起嘴角,像着魔了一样。

  我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也该庆幸才对,要不然一辈子没遇见一个这样在乎的人岂不是很无趣,而且以后一起走,有什么困难也一起面对也很幸福。你别笑,我那时就是这么天真。

  我和文刀确定关系后,没告诉任何人,我们想着,努力考到同一个城市去,然后就光明正大的交往。后来,我们都来了长沙。

  按照期许来说,我和文刀唯一的困难之处应该就是双方的父母了,我们俩都是家中的独生子,我想过千百次,那一步一定很难,但是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不是说那一步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而是我们或许根本走不到那一步了。

  我和文刀现在都已经大三了,文刀说,他毕业后要回老家,我说好啊,我也要回去,否则我也放心不下我母亲。

  文刀说,他回老家结婚生子。他说,珍惜这最后的时间吧。

  他真的很平静,弄的我像个傻子一样。

  阿月,我现在特别羡慕过去的我,那样果敢而无畏,可是现在才明白,所有的快乐时光都是有尽头的,从你意识到这一点时,时间就开始倒着数了。 』

刘小哥后来再没出现过,我们也都对比闭口不提。只当做是生命中的过客,到了该分散的路口而已,而我们都愿意再陪一帆学长一程。

04

“我想要大笑,想要大哭,想要看日出,还想要看日落,我想要在夜色下爬山,还想要再去看看我的朋友。我想要一直走一直走,还想要变成天上的云。”

这是一帆学长的最后一条微博,发这条微博时他二十五岁,距离他离世有一个半月。

他们都告诉我说,一帆学长是抑郁症自杀,我感觉这简直是个笑话。

一帆学长毕业之前,我们组了最后一个局,一起去了南岳衡山。我们到衡山火车站时是晚上九点多,在旅馆稍微休息后,夜里十二点开始出发登山,直到凌晨四点多钟才到达望日台。

那里到处都是帐篷,一片安静。我们也租了个军大衣打算眯一会儿,结果谁也睡不着,只好找了个偏僻点不打扰别人的地方说话。

那天说了什么呢,从黄金时代说到人中黄,又辩论了一番明朝那些事儿中与大明王朝1566不对应之处,还说到了悲惨世界与茶花女,好像还提及了围城里赵辛楣说方鸿渐“你是个好人,但是全无用处”……

还提到了诗,“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还提到了歌……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裹着军大衣缩成一团,却争论的热火朝天,回想起来,是对后事一无所知的年少轻狂,也是那时的意气风发。

那时的一帆学长是我们的中心。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来,他说他此生有太多太多愿望,知道实现不了,但是愿意一路奔波。

他说,一愿家母平安,二愿死得其所,三愿看遍河山。

来自华北平原的一帆学长,最爱的就是山和水,他说,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成为徐霞客那样的人。

六月的衡山,早上六点十二分迎来了日出,我们那时一脸疲惫,却满怀着希望,很多很多的希望。

所以纵使后来告别的时刻到来,也是宽慰多于不舍,我们说,有高铁有飞机,实在不必依依惜别,只需各自珍重,等待下次相见。

一帆学长那次向我们挥手,我们都没有在意,只当做习惯,哪里想得到竟然是永别。

05

事实上,我一直有些怀疑为什么一帆学长没有去读研,他那么热爱他的专业,他曾经破了他们专业实验课的最高分,而且得过专业内创新奖项。

一帆学长去世的第三天,我们几个人终于聚齐了,一同前往一帆学长的老家。

我们准备了一路应该怎么和伯母说话,失友之痛让我们尚且如此难受,我们没有勇气想像丧子的难捱。

四处问路后找到了一帆学长的老家房屋,我们敲门却没有人应,而且锁上生了斑斑锈迹。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一个小姑娘,大概十多岁,问我们是不是来找一帆哥哥。

她说:“一帆哥哥出去爬山了,他走时告诉我的,他还说,要给我带好看的石头回来,好看的石头是什么样子?你们见过吗?”

露露和我都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小姑娘的爷爷出来后,看见我们有些警惕。唐珂指着房子问他还有人住吗,老人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地方的方言我们有些听的困难,小姑娘帮着用普通话再说一遍。

原来,伯母在一帆学长毕业的第二年冬就去世了,是很厉害的病,治不好的病。她一直没有告诉一帆学长,如果不是一帆学长自己发现了不对之处。

伯母去世后,一帆学长外出,再未回来。

我们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露露、李博他们相继毕业,唐珂读研,佳佳、文静出国,我们都想念我们的一帆学长,可是我们总是没有找一个给他发消息的时间。

我们想着,会有以后,我们想着,还有明天,后来竟然这样从七个人变成了六个人,而且失去的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一帆学长说过:“有时候感觉自己挺委屈的,可是,反过来想,就我一个人委屈不成?”

我们当时打趣说:“你怎么知道别人委屈?或许别人都比你快活!”

现在也算在社会上走了两步,也终于明白委屈的人实在多,可我们还是想,我们只为委屈的一帆学长一个人难过。

后记

谨以此文怀念一帆学长,永远的一帆学长,永远的七人组,永远的青葱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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