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李东升
这些天，一直翻看一本诗集。
一本关于老家，关于民俗，关于成长，关于艺术的诗集。
作者张文艺。
文艺，我哥。跟我同村，都是鹤山村人。
他的阳光，他的热情，他的诙谐，他的正能量，均渗透在文字中，尤其是那些原汁原味，富于生活情趣的，关乎老家的文字，深深地叩击着我的内心。
我觉得，作为文艺他弟，我只能从老家这个视角去诠读他的诗，诠释他的诗意人生。
自小，文艺就是我们的标杆人物。称哥，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长我几岁，也非源于村中的辈份，更多的是来自心底的那份尊重与敬意。
我的老家，地处太行山腹部，属典型的土石深山区。村名，下鹤山北村，在上社镇镇东，沿黑（he）山沟走，第二个村落就是。鹤山，是现在的官名，也有叫黑山或合山的。我不明白我们村与黑山沟的“黑山”有什么联系，但在我们这代人，以文艺为代表的鹤山村的这一代人身上，其意义重大。
盂县北乡，有一句顺口溜：黑（he）山沟，碰石头，一出门的，尽石头。黑山沟，以山石为主，山之深，之僻，光听名字就吓人一跳。过去，找对象，远点的村乡人，一听黑山沟，就闭口不谈，没什么资源不说，交通也不方便。所以，为跳出农门，走出穷山沟，我们都有过很多的挣扎与努力。而当我们真正成为城市人，并在钢筋水泥筑起的城市中生活多年后，这村，这沟，又成为我们魂牵梦萦的精神栖息之地。
读文艺的诗，我在猜想，在文艺心里，一定也有一个类似于老家的村落，属于他个人的精神家园。是以鹤山村为参照的一个村落。人的一生，很难走出他的童年与家乡。而我们，从鹤山村走向城市的这些人，虽然人在城市，但他的现实生活与精神层面，都永远被那些无形的山脉紧紧包裹着。家乡的意味，对我们，决不仅仅只是些现实的琐碎牵绊，珍贵的回忆与生活场景，更进一步说，故乡的一切，包括故乡的民俗民风、重山文化与底蕴，已深深地渗入到了我们的血液之中。脉系所在，禀性难移。
苦地方，苦孩子。文艺深知大山里的苦难与煎熬，他的《祖母赋》中有云：//……祖母皮氏，名皮梅子也。籍于河北宁晋大李村。幼年兵荒马乱，十三岁逃荒山西盂县，嫁于吾祖张玉祥，年差十余岁。……吾亲祖父病逝，亲祖母弃双子背井离乡而遁。叔祖父亦遭倭寇杀害。……一寡妇，携一女二侄儿，家徒四壁，住庙宇，夏雨侵袭，雷电交加，泥盤雕塑森人无数。冬风摧枯，窗棂纸漏寒冷无衣。春秋劳作，仅供充饥，何能饱腹。薄田几亩，惟吾祖母来作。没有耕畜，三个小孩当牛，没有肥料，几袋羊粪充肥。没有籽种，东家西家乞讨。含辛茹苦，拉扯三幼成人。……及吾工作，每次回家，先顾祖母。慈祥笑容，历历在目。……祖母仙逝，离别未瞅。惶惶终日，无复他求，天堂有日，再相聚首，永生永世，甘做孙子。
到了父母这一辈，母亲走的早，父亲独居乡村十余年，文艺放心不下，不停地往返于城市与农村之间：
加工小米//春来家父回村安，柴米酱醋茶油盐。/谷子房间堆半年，小米家中已空餐。/当午村中舅来帮，傍晚县城送妻娘。/感谢吾弟种田忙，家有良田心不慌；
周末陪父//周末回盂探老父，驱车百里赶路途。/进门扫地拖墩布，擦完桌子洗衣服。/调好肉馅蘸蒜醋，羊肉饺子煮给父。/八哥一边叫咕咕，正阳透窗光如柱。/老父独居太孤独，儿忙村事亦辛苦。/来来回回勤照顾，忙忙碌碌无须诉。/人皆有老需呵护，孝顺父母莫延误；
飞雪思父//桌前荧屏闪，窗外雪飞扬。/遥望百里处，家父别着凉；
老父亲//八月十五来，回家共团圆。/我的老父亲。八十仍康健，/老父的眉毛。染上了冰霜。/老父的双手，长满了双茧。/老父的性格，还那么倔犟。/老父的衣服，自己刚洗完。/老父的脸上，依旧是乐观。/城里我有家，市里也有院。/他就爱待在，老家的小院。/妈已走多年，老父独孤单。/儿牵挂你啊，你却不随愿。/给儿女添烦，十五的月啊。/今天你最亮。常回家看看，/老父的笑脸。没妈的儿子，/再大也遗憾。幸有老父亲，/让我有思念。我的老父亲，/十五的月饼。送给你品鲜，/儿与你团圆。亲手来和面，/白菜加肉馅。饺子味道香，/我与老父亲。今晚月亮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和小女做手工//夜半月光照床前，娇女缠吾帮忙干。/材料备全手工做，风车转动鼓声连。/老师出题家长慌，少儿节目大人演。/今晚乐此又还童，但愿英才出少年；
大女儿上大学：长女求学飞贵阳，父母企盼报平安。/天骄雨疾三餐辣，山叠路弯四处延。/离家在外千不易，不学无才万般难。/吃苦耐劳多珍重，弹指挥笑奏凯旋；
文艺是他们家第一代城市人，家庭负担较重。今年，七十九岁的岳母随他们居住，三头两天入院治疗，往往岳母刚从医院出来，老父亲又生病住院了。老人家年岁大，行动不便，上楼下楼，他常背着走，一边走一边聊天，这样时间一久，背出了幸福的感觉。文艺在家中排行老大，弟弟身体不好，急性子，又不能生气。前些年，为了弟弟的婚事，他操碎了心，但世事难料，弟弟婚姻不顺，婚后很快又离了婚，跟父亲单过。亏了还有个妹妹，家里的许多事，还能帮上忙。妻子，是得力助手，有时候，文艺工作忙，顾不上回老家，这位贤慧的嫂子，会从阳泉赶百公里的路，回村，给公公、小叔子，洗衣做饭，打理家务，安排未来半个月来的生活。
回乡看弟//卸甲回家已二年，父在城里弟在乡，/二位孤单常挂念，回家探望习已常。/母亲离去近十年，风风雨雨愁断肠。/六亲无靠谁暖房，孝心支撑如靠墙；
医院值班//黑夜总是难熬，陪视更加心焦。/半夜病人疼叫，辛苦有谁知道。/家里有小有老，工作不能抛掉。/人生谁无烦恼，全靠自己调料。/身体健康如宝，堪比金钱重要。/情爱生命如苞，快乐加速心跳。/生活如此多娇，过程品尝味道;
春忙//父在医院吾陪看，弟唤回村播种田。/女儿外甥医院帮，村民挥汗八亩田。/化肥籽种靠吾搬，弟去后山牧羊犬。/晚为父亲洗衣裳，忙到此刻写诗篇。
父亲节//自古男子力耕田，持家顶梁外撑天。/心中有泪不轻弹，独处无声傲孤单。/爱护长幼及妻娘，正身育后克诸难。/人生幸得男儿身，敢教大爱达无边。
居家过日子，就该这样。不能怕麻烦。处理好家庭琐事，是一种能力，一种担当，也是一种幸福。在他身上，看到的永远都是正能量，自信、乐观、向上。
如果说，我说如果，文艺小时候没那么苦，家庭没那么贫困，或者生在城市，父母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以他的特质，才艺，加上父辈的有效有力点拨，扶持，也许他现在是高级干部、艺术大家，职业经理，但是，我们最怕的是但是，却又反向庆幸这个但是。如果不是这个苦地方，苦家庭，哪有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文艺哥。苦地方，养育了你，成就了你，或许也会因为许许多多的现实问题，牵制和阻碍你的发展。这是二律背反，是现实。在我们身边，有很多自农村的城市人，特别是年轻人，总是说自己如何如何优秀，报怨父母家乡，每此时，我就举文艺的例子作比。
山里生，山里长，学校毕业，一脚踩进农行的大门，从小小的出纳做起，做过会计、财务部主任、信贷部主任、办公室主任，后来参加全市公开竞聘，破格升任阳泉市全省第一家试验田新世纪经理，到阳泉矿区支行任副行长、市分行机构处处长、三农部总经理，市农行办公室主任，2014年4月退居二线，7月实行一对一扶贫，选派到平定县岔口乡主铺庄当驻村第一书记。他的人生履历中，一个“农”字了得。
斜阳落西山，驱车指农庄。/席坐松间友，樵问那官当。/访客疾基层，省行老兄长。/业务询周全，问题走笔桩。/浓浓百姓情，拳拳三农狂。/山村少美酒，糊嘟香溢房。/崔喜品两面，武愿豆丝尝。/高郭里外忙, 偶在乐桌旁。/举杯饮豆鲜，夜梦北冰洋。
三农项目生物肥，举首上下齐心催。/今夜守望风雨声，明日期盼抱月归。/惠农修业老总累，兴行假日谁顾回。/天降福恩佑民瑞，好事有报待晓辉。
周末加班做三农，客户经理俱办公。/中小企业共梳理，项目优劣众理清。/家距百米莫奢回，车停路旁待月送。/齐心协力奏银曲，苦累憔悴心肚明。
三农观摩戴月归，群英车中议口碑。/去年陪汝三农累，今日随君尘粘腿。/谈笑尽是农家乐，执笔全为百姓挥。/奉得天命赴边陲，留下青名载誉回。
精准扶贫到农村。一点一滴总关情。/村民摔伤住医院，探望病情乡音听。/脱贫定有帮扶人，致富总需排头兵，/健康安全身体好，广阔天地存正能。
扶贫驻村春耕忙，机声隆隆喇叭喊。/旋地防火登高山，运肥修地下农田。/男女老少绽笑脸，春来秋去乐陶然。/农村天地宽又广，大道有爱顺自然。
晨起迎山探窑洞，荆棘疙针挡路中。/村长前面镰刀舞，书记后头防石轰。/乡村旅游治贫穷，致富路上责任重。/身体力行搞调查，愿得丰收遍地红。
精准扶贫事如书，与农挥锹日当午。/机器隆隆汗珠流，金黄粒粒皆辛苦。/桃红梨白花香吐，丰粮足食致富路。/愿借东风吹乌云，天下百姓得幸福。
下乡夜晚要开会，静等村民来坐位。/研究修路该何为，统一意见莫误配。/山村十姓意见杂，书记一定落下锤。/好事还需细入微，精准扶贫帮扶追。
六点通知九点到，开会村民不算少。/里里外外坐满家，还有几个院外跑。/七老八妇都来了，八旬老人拄拐笑。/会议开场秩序好，先由书记讲修道。/原来计划变更了，只因洪水来咆哮。/田间小路都冲跑，沙石淤泥塞满道。/眼看收秋快来到，运输问题突出了。/……心和百姓一起跳。吃亏带头态度好，/实事求是人气高。百姓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了不了。会议开到十一点，/留下几人继续聊。开诚布公加检讨，/干部首先总结好，只要为民不难搞，/天天辛苦为民忙，高高兴兴写诗笑。
精准扶贫常下乡，扶贫搭建养鸡场。/土鸡笨鸡大洋鸡，蛋钱鸡钱血汗钱。/我为农民卖鸡蛋，你买健康帮点忙。/能为百姓办实事，萤火之源亦闪光。
天是高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云是立体的，在故乡的大地上行走，会有一种与大自然浑然一体感觉，通透而自由的感觉。而在城市中，常觉得自己是一部会呼吸的机器。在故乡的时候，每是清晨在鸟叫声中醒来，空气清新，让人迷醉。
崇尚自然，亲近自然，跟许多鹤山人一样，文艺喜欢把生活的感叹与大山联系起来。他自言是大山的儿子，喜欢与大山对话，交流，而大山也如诲人不倦的良师益友，为他排忧解难。他说走近大山，可以陶冶自己的性灵，让生命如山脉之坚强，如山花之绚丽，如山风之坦荡，如山泉之清纯，如山林之生机盎然！
远望鹤山山如黛，黄土生金民生财。/故乡犹亲常入梦，不尽丰收滚滚来。
家乡的南山//太行山的一脉山峦/巍峨 雄美 静穆/险峻 绵长 丰满/静静地蜿蜒在北乡/悬崖峭壁奇峰叠嶂/起伏连绵 穴穿洞连//家乡的南山/风景优美的地方/松涛 荆棘草甸/雄鹰 白鸽 野獾/横卧在鹤山河畔/飞鸟走兽五彩灿烂/春华秋实 夏雨雪山//家乡的南山/神奇的故事流传/白马 蹄印 二郎/龙王 仙鹤 狐仙/流传山民的心间/妖魔鬼怪狐媚神仙/邪不压正 街坊巷谈//家乡的南山/脚下生存的乐园/树林黄土清泉/小河 马路 瓦房/风景如画的地方/柳暗花明 世外桃源/金沙遍山 粮食满仓。
鹤山东北有胜景，圣母行祠建山岭。/三龙拜龙龙庙门，五月寻月月羞容。/岩池水甘治百病，绿荫青杏鸟语灵。/路遇仙蛇躲三龙，回望龙王庙无影。
文艺的诗中，有很多赞美家乡饮食文化的文字，让我们家乡人看了，倍感亲切：
枣介糕//黄橙橙，红浓浓，软筋筋，香喷喷。/甜丝丝，热腾腾，吃到肚府三天饱。
馓子饭//小米咸盐玉米面/红油辣椒浇一片，寒冬学子吃的欢。/打饭排队一里弯，狼吞虎咽争时间，/多亏馓子有营养，吃出三千好状元。
刨野蒜//小蒜长在半山坡，桃花满树开西山/撅头挥舞挖野味，挖完野味摘榆钱。
捋柳蛆//龙华河畔清水滩，绿柳春意映山川。/村妇挎筐镰砍枝，壮汉持斧柳枝残。/柳蛆苦味烫为甜，垂条浓叶盘中餐。/捋着柳树蛆换钱，谁解春风柳断肠。
摘酸枣//北国秋风掩山沟，携妹拉勾转谷游。/喜鹊飞来传喜事，山鸡惊起跃额头。/株株酸枣结红果，片片针叶铺地留。/妹子拉着哥的手，等来红日落山头。
豆子汤赞//古国民以食为天，偏爱百样豆汤甜。/各种豆子齐登场，诸样颗粒亦装点。/无盐不咸有点甜，清火消渴好口感。/民间饮食至今传，保健美味不平凡。
山药饼//西烟平川盂粮仓，青山肥土民风爽。/山药蛋蛋土豆饼，焦黄丝丝流口香。/液体面包富营养，家宴待客味绕梁。/一日三餐吃不烦，山水盂县食名扬。
盂县凉粉//盂县凉粉花样多。色美汤鲜味不错。/苦荞凉粉大败火，荞面凉粉三高躲。/白面凉粉滑唇过。玉米凉粉赛金砣，/酸菜浆水来调和。风味小吃遍餐桌。
写人、写景、写工作。民俗、民风、民生。每一字都饱含深情，每一句都充满依恋。心在哪里，诗就在哪里。诗随心动，诗随情移。与景，与人，同为一体，他就是景中之景，诗中之人，因为他一生都无法脱离这里的人和事。这里，就是他的心灵圣地，不存在偏僻与远近，也不存在生活被穷尽的局限。这是他的地气所在，也是他的诗源所在。他用山里人独有的纯真，让那些最朴素也最纯净的生活在诗中浮现。
读这些诗词，你会喜欢上他朴素诗文里的故乡，你会感动于那些平凡、平常的农村生活细节，你还会从一些琐屑事物中感知到潜藏着的生存意义。因为他用他诗意的笔触，带你走进他精神的故园，走进了他在心中构筑完成的村庄。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村庄，他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们，在我们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情结，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家园。
文艺爱好广泛，他觉得他的诗，还不能，也不够，完整地表达他心中的村庄。他要把细部，留给小说，他甚至已制定了相关的写作计划，希望能在今后的写作过程，进一步完善他心中的故园。文艺喜欢曲艺，根雕，收藏，这也是他表达、表现的手段。这些年，熟悉他的人，在网络上，电视中，常看到他用家乡话表演的小品，在全省各地巡演，并获省行业表演大奖；看到他到平定县当驻村第一书记，到农村扶贫的新闻报道，我期待着他能保持这一份心系农村，对农村生活的独特感悟，期待他用多种方式，真正筑起“一个人的村庄”，属于大家的，尤其是从农村走向城市这样一群人的“一个人的村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