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是一个喜欢送礼物的女孩子，是的，喜欢送别人礼物。
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喜欢送礼物的人，说实话，我也不理解，叶子自己也说不出缘由。
直到昨天，叶子告诉我说，她也许不是喜欢送礼物，只是在意一种仪式感。
从前我不懂，什么是仪式，但从叶子的眼睛里，我看懂了。
就像人们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会送你花或者巧克力。还有分手的时候，有人做最后一次的拥抱，还有人哭着说分手快乐。这些都是一种仪式。
我问叶子怎么最近突然想清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叶子说她最近做了一副手刮画，准备送给那个相识不过月余但分外喜欢却不可能在一起的学长，但一直纠结到底该不该送，她还说她总是告诉自己送去吧，送了，就真的结束了这段暗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叶子恍悟，原来自己是一个仪式感如此重要的人。
而关于那个学长，我理所应当地了解很多。
学长名叫奉桑，瘦瘦的，比叶子高，是大三学生，叶子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课题老师的实验室。那天老师和叶子几个同学约好了早上九点在实验室见面，叶子是最后一个到的，虽然没有迟到，但还是很慌。脚步踢踢踏踏，叶子一个跺脚就闯进了实验室，然后愣在原地，因为大家都停下手上的事看向她，她像一个擅闯的外来者，慌乱地望着其他人。还好同行的同学领她去拿了护具，倒显得没有那么尴尬。
叶子说，当时学长就在门口的水池边上洗瓶子，还戴着口罩，穿一件黑T恤。她闯进去的时候，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望向她，叶子刚好和他对视，也就是一秒钟的事，叶子觉得，那双眼睛真好看，里面好像盛满了星星，叶子想，这样一双眼睛，笑起来肯定弯弯的，像月亮一样。叶子现在想起来还笑着告诉我说，学长当时可能是被她吓到了，然后认为她走错了地方。
后来，一切皆如叶子所料，学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真的像弯弯的月亮。
于是叶子想，这双眼睛是该生在怎样的一张脸上的啊。
终于休息的时候学长摘了口罩，叶子觉得学长不仅眼睛好看，脸长得也好看。但惊叹之余，叶子觉得学长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因为他的头发看起来也是真的好长，尤其后颈的头发，都能比得上她自己的齐耳短发了。
叶子想，要是学长再高一点，穿立领的白衬衫，头发很利索，说不定自己就一见倾心了呢。
这是叶子第一次见到学长，长得很好看，却有点小邋遢。
晚上结束所有工作，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另一个大二学长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比如叶子和学长都住在南苑并且只隔了一栋楼这件事，于是提议让叶子和学长一起回去。叶子很不好意思，因为第一次和异性单独相处，学长倒是看起来无所谓。学长问叶子会不会骑单车，叶子更加不好意思了，因为叶子不敢骑。高考完了叶子学过单车，但是有一次差点撞上了别人的车，就再也不敢骑了。
是的，叶子也很胆小。
这天晚上，叶子很紧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学长偶尔说两句，叶子跟着搭几句。后来气氛尴尬，就谁也没有说话了。一连几天，叶子和学长一路沉默着回宿舍，叶子觉得，真是尴尬得难受。
于是叶子想了个好办法，每到十一点差不多的时候，就让朋友给她打电话。好几次叶子借着打电话自己走了一路，后来觉得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遂放弃。
再后来某天，叶子买了一袋不二家带到实验室分给大家，她推门看见学长一边吃糖一边看视频，突然觉得这才真的是个好主意。于是后来，叶子每天都在兜里放两颗糖，晚上和学长一起回去的时候就把糖分着吃了，然后就借机找话题聊天。叶子到现在都还觉得这真的是个好办法。
叶子告诉学长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吃糖，只是觉得吃糖好玩。学长说，难道这还不是喜欢吗。叶子干笑了几声。
其实我知道，叶子真的不是特别喜欢吃糖，只是没事的时候吃着玩玩。我见过她买一大袋几十颗的徐福记棒棒糖，然后吃了好久，后来跟我抱怨说快吃吐了。
但是后来，叶子真的每天都买糖吃，哪怕钱包里只剩三十块，也要去买五块钱一盒的悠哈。叶子的桌上也就这样累了一大排的糖盒子。
叶子借着这些糖不负所望地套到了学长的许多话。比如学长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吃糖但是也不讨厌，起码叶子每天晚上给他的糖，他都吃掉了；再比如学长不喜欢吃西红柿，但是吃番茄酱，叶子想难道西红柿炒鸡蛋也不吃的吗，学长说那就只吃鸡蛋，叶子觉得好好笑。学长还说他不喜欢吃苹果，叶子突然叫起来：“诶嘛。”因为叶子也不喜欢吃苹果。叶子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同样讨厌的食物。叶子还告诉学长自己吃过一个春卷，老板说里面有五种蔬菜，结果一吃发现里面有豆芽，叶子觉得很气愤，豆芽怎么能算蔬菜呢。学长反问道：“难道豆芽不算蔬菜吗？”叶子很认真地转头说俺觉得不是的。学长笑着妥协，好吧，反正豆芽不会是水果吧。这下叶子也笑了，豆芽怎么会是水果呢。
叶子跟我聊起这些的时候，眼睛和学长一样，笑得像弯弯的月亮，嘴角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雀跃。我问叶子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学长了吧，叶子怔了一下，含糊不清。
我知道学长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叶子跟我提起过，他去实验室是为了准备保研的文章，因为考研已经没有时间所以只能准备保研了，除了这些，他暑假还要准备去中科院学习。叶子觉得，学长是真的很厉害。
时间不痛不痒，一如既往。
叶子还是每天都和学长一起回去，每天给他一颗糖，要是哪天有事没能一起走，叶子一定会给补上。叶子说，她现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和学长一起回去。路灯透过树叶把她和学长的影子叠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好像这许多夜晚，世界上再没有别人。
张嘉佳说，有的爱情自然发生，有的爱情无故消失。昏黄的路灯其实映出了许多人影，只是叶子看不见，连带着，映出了叶子眼里盛不下溢出了的喜欢。
有天晚上，叶子突然给我打电话，电话里的叶子哭得不成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学长那天晚上在实验室和一个女生开了视频，视频里的女生坐在床上，谈笑风生。学长对着屏幕，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亮。实验室里几个人一起调笑他，他只是笑。
可是叶子很难过，叶子坐在最后一排悄悄地哭，没人知道。听着他们调笑的声音，叶子觉得自己晚上可能不能和学长一起回去了，于是借口说要回去赶材料，狼狈逃走。九点多的校园路上其实还有许多人，但是叶子忍不住，于是一直哭一直哭，也不怕路人的回头与注目。
也就是那天，叶子突然很害怕，害怕学长被人截胡，可是叶子无能为力，因为叶子觉得好像只有别人配得上他，而她和学长，没有未来。就像学长喜欢上海，而叶子喜欢重庆；就像那天叶子出门遇见学长，追在他身后跑了好久终于在电梯门口赶上，但学长只是去实验室拿东西待了十分钟就离开，而叶子为了这十分钟，用尽了全力。
叶子说，她其实一直追在学长的身后，只是他从未回头。
第二天，叶子让学长先走，学长推脱了一阵还是先走了。叶子望着他路灯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背影，难过得哭出来。
叶子告诉我说，可能她真的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回去了，哪怕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要走了，但是再也不能了。
第三天叶子班聚，喝了些酒，落在了最后面。学长走在前面，叶子就看着他走远，不管不顾，从未回头，四周是路灯照不亮的树叶的暗影。叶子想，只要学长回头，她就会追上去，可是他没有。真是悲伤，他没有。
于是，我好像真的能看见，叶子独自走在昏暗路灯下的悲伤身影，眼里的星星破碎成一滴接一滴摇摇欲坠的眼泪。
后来，叶子给学长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说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于是两个人终于变成了一个人。
叶子跟我打电话的时候笑着说，这下她真的可以不用再去追着谁跑了，终于可以享受一个人的路灯，数灯下成群的飞蛾了。可是我知道，她很难过，我也知道，她可能是真的要放下学长了。
叶子记得学长说过喜欢上海，于是做了一副上海的手刮画，只用了两三天就做完了。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抱着她似乎是肌肉拉伤的手掌满地打滚说：“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而我只剩心疼和悲伤。
叶子说还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呢，毕竟学长大四下要回来做毕设，我知道她是害怕，即害怕尴尬，又害怕结果。
真正的叶子能在秋风里跳着舞落下，但是我只希望我的叶子，能够向前走一步，而不是重复等待。向前一步哪怕万丈悬崖，抑或晴空万里，成长自会愈合所有伤疤。
我不知道最后叶子会不会追上学长，或者放下一切。
但我知道，所有冲动和悲伤，最后都会归于平静，铭于山海。
希望和悲伤，都是一缕光。
对吧，我的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