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骨子里是个倒鸡汤的好手。
我试着下笔写小说,开头全是阴冷的夜滴着血的刀。我试着动笔画画,怎么都画不出一扇大门两扇窗,三口之家围在门前吃西瓜。我更愿意画孤独的竹排面对惊涛骇浪,漆黑的夜里拿着酒瓶独自怒放,可惜水平有限,火柴人表现不出其中的悲壮。
在我还能长高的年纪,长辈总是认为我叛逆,归咎为是荷尔蒙在我身体里作怪。等我过了长高的年纪,却依然叛逆,于是他们谨慎的改口,赞赏的说我是言辞犀利,就怕让我不高兴,惹祸上身,诸事不利。
于是我得以把这种性格传承下来。不至于性格三分,中道崩殂。岁月没能把我的棱角磨平,也没用杀猪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安分一点,行不行。
这种性格的形成当然不是因为童年阴影。事实上我一直觉得性格都是天生的,同一个爸妈同样的环境,真的能有韩红和韩寒的政见区别,能有房祖名和郭敬明的高度差别。
我的叛逆是天生的叛逆,天生不愿意成为为了取悦任何人而存在的奴隶。
我小时候在爸妈面前,没什么说话的机会。每次吃饭看着满桌人聊天,我都很难插嘴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话,还没等我说完,我那专横的爸就会怒喝一声:别插嘴!别他妈装自己最聪明的!
长大了我才知道,插嘴不但很不礼貌,而且很不卫生。我爸用他仅有的礼仪知识和丰富的生活经验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于是后来我养成了两个坏习惯。一个是说话特别快,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先说完。另一个是观点一定要短,必须滴血封喉十步一杀。凭着这两个坏习惯,我总是能在我爸开口制止我之前把话说完。
这两个坏习惯让我尝到了甜头,每当我发言的时候,大家总是兴高采烈的看着我手里的这把刀该捅向谁的心口。每当我不发言时,大家又提心吊胆的防着我在酝酿着什么,会不会亮剑。
我本以为这将成为我的短处。你想,一个女生伤心的时候,谁不愿意听甜言蜜语,给你一杯热茶,送上一个肩膀啊。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听你说一个段子,调笑一下你的故事,告诉你这些女性同胞共有的多愁善感其实很不必要,还不如多学搭配多化妆重要啊。
但到了后来我却发现,其实这样也有人受用,她们甚至觉得更实用。她们绕过众多暖男,准确而精准的找到了我,跟我说,我不开心,来打醒我吧。
于是我费尽口舌,成功让她们回到吃吃吃和减肥的人生轨道以后,她们擦干眼泪,欢快的谢谢了我,转身回到暖男的怀抱。也有一些觉得我有趣的,留了下来,她们后来成了我的女朋友和前女友。
不可否认有一部分人承受力较弱,他们可能承受着一些不堪承受的痛,或许本来就是一只不能负重的骆驼。但剩下的大部分人,他们疲弱的神经需要的就是一碗刺激的胡辣汤。你笑容可掬的跟他说,别担心宝贝,我知道你要什么。然后送上一碗鸡汤。
不是这样的,不需要这样。观众的承受力,其实比你的想象力要强。
我越来越明白,感情里,不一定伤心就安慰,被伤害就抚慰,低落了就鼓励,病了就喝热水,困了就早睡,让你走开别理我,真的就拉黑删除不管我。完全可以有不一样的声音,让你和其他的追求者突显不一样的价值,甚至让你被表白的时候,能来那么一两下矜持。
我越来越明白,委婉和遮掩更容易伤人,直白起码不至于恶心别人。忍让对于问题毫无帮助,往前一步即便再坏,我也不至于憋得想吐。善良也可以有一个限度,起码不至于陷入到扶你起来就被诈的程度。
我越来越明白,放宽并不一定就让恶念头滋长,但管制一定会让反抗变得更绵长。成年人的理智让他们不至于听到一句话就被带进沟里,放心吧,我们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不需要你加个围栏,蒙住我的双眼,拿枪指着我的后背说,再往后退一点。
我越来越明白,说服力的来源,不在于字正腔圆,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高高在上,不是同志们然后顿两秒,今天然后顿三秒,最后大家为了不被砍头,鼓掌甚至恨不得用脚。不必要过于正式且保守。说服力的魅力就在于自圆其说的偏激,在于你的幽默和自信超过了大家的预期。
我越来越明白,观众的承受力比你的想象力要强,不需要用你的想象力,去衡量别人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