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阵阵热浪袭来,将我淹没于人潮之中,可我仍不愿意脱下木木送给我的黑色风衣,好像那是我唯一的安全感。
我穿梭在人群里,神色木然,不敢抬头去看别人的脸。
一辆的士停在了我的面前,然后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车窗外的风景如旧,只是人已不是当年的人。
而那个叫木木的女孩再不会和我抢靠窗的位置。
这里,到处都有关于她的回忆,深刻而熟悉。
我一下子就能回到从前,但我一直在忍,忍着不让自己失控。
太阳的余晖从山头照射过来,屋顶上蒙着一层金色的光。
母亲坐在院里打盹,手上的蒲扇掉到脚边,花猫突然“喵”的一声。
我的鼻尖一酸。
我从卧房里昏暗的光线中,扯出了母亲的毛毯,那是
从里屋拿出毛毯的时候,母亲被我的动作惊醒,只呆呆的望了我一会儿。
她极力的扯出一丝欢迎我的笑来,最终却僵住了。
好像我回不回来,于她都是无关紧要的。
母亲将我安顿好,就自己出去散步了。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冷清。
自从父亲过世后,她便成了这个样子。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发呆。
生活照常的过,却早已对许多事失去了兴趣。
我站在阁楼上,望着母亲微驼的背影。
她渐渐的远去了,终于过上了只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呢?守着木木的记忆,漂洋过海,游走四方,到哪里都要带着关于她的回忆。
我与母亲,都是未亡人。
因着血缘关系,成了彼此的牵绊。因着爱人的期望,我们都必须好好活着。
我忽然醒悟到,我必须振作起来,无论是为了母亲也好,还是为了我自己。
母亲回来,已是晚间。
她絮絮叨叨的与我讲着我与木木过去的事,我忍不住打断她。
她望着我有些干涩的眼,怔了怔,余剩下叹息。探起佝偻的身子,沉沉说,‘我看到张雪花了,就在菜场那边,好像买了很多菜。’
张雪花是木木的母亲,印象里,对我很慈爱。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那你和她打招呼了吗?”
母亲摇摇头,叹息一声。
夜晚,小镇里,星空密布。
我们从前总爱坐在天台上,端着许些糖果,瓜子,从远古谈到今夕。
那时候,天不像天,世界也不像世界,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你。
“你哭了。”
母亲悄无声息的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抚着我的肩膀。
我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过着过着就到了现在。”
日子如流水,母亲的白发又多了一层,反映着她经历过的岁月。
然后,我们共同坐在一张藤椅上,去思念那个远去了的人。
次日,天明。
我接到老同学佳横的电话,说要来与我聚聚。
我望着母亲扶着额头,想她是头痛病又犯了,便回绝了。
我要带她去看医生,她却一直猛摇头,怪我乱花钱,只说老毛病了,看再多医生已无用。
我知道她执拗的脾气,也不敢强求。
忽想到,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各种办法让她去医院,母亲虽然撒娇,倒也是会很乖巧的去了。
可我不是父亲,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只能看着她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只有你了,你若放弃你自己,不为我保重,我将来该怎么办?”
母亲闻言,忽然发起脾气来,将桌上的锅碗瓢弄的碰碰响。
她像小孩般,表情倔强,只说要赶我出去。
我站在门边,听见母亲关上房门后,嘤嘤哭泣。
原来她终究是怪我的,从前是父亲,现在是我。
我想起了木木,想起她站在沙发上撅着嘴,怪我怎么还不去陪她。
我站在遥远的光影里,与她相视而笑,我们拥抱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
屋内传来了更大的响动声,令我不安。
我拼命的敲打着被母亲反锁上的门,突然想起钥匙还在身上,手抖着开了门,冲了进去。
母亲坐在地上,撕扯着一件衣物,忽而抱头痛哭,忽而呆滞,好生癫狂。
我的心内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我用力按住母亲的手,她回头望我的时候,那种哀痛绝望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我安慰道,“没事了,妈妈,没事了。”
我终于还是把妈妈送往了医院。
医生指着光片里的脑颅对我说,母亲的脑内多出来了一个东西,会影响她的寿命。
我颤抖的从接待室里接过诊断单,偷偷的走到过道。
我抱住自己,不敢想象失去母亲的日子里,我会怎样活。
我责怪自己,忽视了她这么多年。
木木,在这令人感到沉痛的世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样活?